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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辑(21)+番外

作者: 欺留客 阅读记录

“我怎么感觉满贺和云云好像不太合得来?”

“我也这么感觉啊,小孩嘛,要做朋友一包零食就好了。”夏茵说着喝了一口果汁,“云云的爸妈闹离婚闹了大半年,忙着打官司分家产,也没空管她。好像在班里也被排挤了吧,去学校接她的时候,其他小姑娘都是三五个结伴走出来,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教室里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走。”

夏茵说完,就转身到厨房去张罗晚饭。

晚饭一好,天也暗了。夏茵和陆守延一起走下楼,远远地就看见满贺和云云坐在小区的沙堆里玩沙,两人身边还围着几个握着水枪的小男孩。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满贺和云云衣服的领子都是湿哒哒地黏在了皮肤上。

一个小男孩又举起水枪瞄准满贺的衣领射了一管水:“那么大的人还和我们一起玩沙子,羞不羞!”

身边的几个男孩也跟着扮鬼脸起哄:“羞不羞!”

满贺若无其事地把沙子堆到小桶里压平,再把小桶倒扣在地上,一心一意筑着他的沙堡。

男孩又往满贺身上射了一次:“说你啊,大笨蛋,你羞不羞!”

陆守延心下一紧,眼看着就要冲过去,却被夏茵一把抓住:“先等等,看看他们怎么解决。”

满贺的反应并没有能让男孩满意,男孩招呼着几个同伴一起举起水枪,接二连三地往满贺身上射去。

其中一个小男孩往前一站,踩坏了云云新堆好的沙堆。

云云把手里的小铲子往旁边一插,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谁要你们欺负人?”云云问。

“臭女生,不要你管!”

“谁要你们欺负我哥哥?”

“死八婆,”男孩大喊着把枪口转向云云,“她是和笨蛋一起的,我们先把她打倒!”

“谁要你们骂我哥哥的!”

云云突然抓起了一把沙向男孩撒去,男孩躲避不及,蹲在地上揉起了眼睛。其他孩子见同伴受到了袭击,都赶紧朝云云齐齐射出水枪。

云云却在这时冲到男孩身上,把男孩掀翻在地,揪着男孩的头发边哭边喊:“谁要你欺负我哥哥的!”

晶晶亮亮的泪像雨水一样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羊角辫随她撕扭的动作像蝴蝶一样起起落落张合着翅膀。红色的头绳被男孩扯下,蝴蝶就此散落了形状,她呲着牙,红着脸,一刻也不肯放弃喊叫:“谁要你欺负我哥哥的!”

和她扭打在一起的男孩梗着脖子渐渐哭了起来,连他的同伴也忌惮着不敢向前。

云云还是如同最初那样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地厮打哭喊,尖细的喊声混着哭声,单单调调地重复着一句话,听着都有些凄凉。

陆守延迟疑道:“真的不用上去管管吗?”

夏茵摊手,倒是无所谓:“算了,看云云把人打成这样,我们还是等着其他家长来告状吧。”

各人都不再有一步挪动,只有满贺上前把云云和男孩拉开。他抹干云云脸上的泪,擦去她头上的土,用红头绳重新把她散落的辫子往头上松松一扎:“不哭,不跟他们闹,我们回家。”

云云哽咽着搂住满贺的脖子:“哥哥,他们欺负你。”

“哥哥知道,不哭,我们回家。”

第26章 第 26 章

六月,雨很快就下来了。

一阵一阵的雨,一阵一阵的下。一道一道的闪耀的电直直劈掉半片的天,雷声由沉闷到响亮,从远处隆隆翻滚而来。

雨水积没脚掌,天气还是闷热。陆守延停了空调,打开了窗,凉风拌着斜雨穿堂而过。

周日下午,睡醒了午觉,屋内一片阴压压昏沉。

陆守延打开电灯,转身看见满贺正趴在床上,翻看陆守延前些天给他买的儿童读本。

陆守延打了半杯水,坐回床上,仰头把水一口吞完,再拿出手机算着这个月的账单。

房租、水电、伙食,扣掉林林总总的消费,多少也都还能剩下一点。陆守延一向不喜欢省钱,以前没有满贺的时候,陆守延下了班总喜欢跟着同事四处撒野;现在满贺来了,也还是要抽空带他去动物园海洋馆等地方逛一逛玩一玩。

他从夏茵那里要来了个妈妈群,披着马甲每天进去溜一圈。别人妈妈在群里抱怨自己孩子今天又闹着买了什么新玩具,他转眼就到超市买回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别人妈妈推荐吃什么补身体,他不分青红皂白,也一样不差地买下。别的孩子有什么吃的玩的,满贺也要有,一件都不愿意让他落下。

眼看着屋里的玩具都堆不下了,陆守延还是忍不住一箱一箱地买。满贺倒是非常懂事,每次他要往购物车里塞玩具时满贺都要拉着他的袖子,板着脸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说:“不许再买了,家里已经有很多了。”简直就是大家长在教训小孩子。

再攒几年的钱,贷了款交够首付,就可以在这里真正安定下来了。

以前总笑身边的朋友急着买房,没想到现在比他们更为积极活跃。离了家才知道真正的艰难,陆守延在这座城市里待了十几年,近来却莫名生出一种漂泊异乡的感觉。

满贺背光趴着,灯光被他挡在背上,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书页。陆守延替他打开了床头的台灯,让他换个角度,好让视线更亮一点。

他看着满贺,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直愣愣干巴巴地看着。看他额头上的浅疤,没过耳尖的鬓发,粗糙的手指,两肩,颈后隐隐约约埋进衣间的小痣。

每次下班回家,满贺从厨房出来接他,他们总会有一阵短暂的对视。那时候他总是这样的心安,他心底沉着满满的温温的一潭水,水中一轮白月浅浅地映在湖面,除比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风也没有云,没有凄惨的乌啼和满天霜水。他的心非常沉,非常稳,一下一下,强劲有力地跳动。

他曾经问过满贺:“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满贺用一贯天真的语气回答:“知道呀。”

他接着说:“不是对玩具和零食的喜欢,也不是对夏茵姐姐的哪种喜欢。”

满贺也照样轻松地回答:“知道呀。”

他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满贺径直起身,对着他的嘴亲了一下。

反而把他给亲傻了。

他分不清对满贺的感觉,混杂了太多同情和怜悯的感情,也许是亲情多一点,也许是爱情多一点,但是沉稳是他给的,心安也是他给的,他知道他想和他走下去,两人搭着手,非常平稳地往下走。

“满贺,”陆守延躺回床上翻了个身,“棉棉没钱了,怎么办啊,没有办法养你了。”

满贺一愣,放下书本,定定地盯着陆守延,看得陆守延都不好意思再骗下去。

“没关系。”满贺爬下床去,拉开床头柜,翻出他的猫咪零钱包,哗啦往床上一倒,五毛一毛的硬币叮叮咚咚地落下来。

“你看,这里有那么多钱,”满贺拿起一张二十元面值的纸钞,“我们把钱放进去,每天都会有钱多出来。”

那是我每天偷偷塞进去的。陆守延在心里悄悄地说。

“这里没有吃的,我们就回红水村,我种东西卖粮食给棉棉买肉吃。”

“真的吗?”

“真的。”满贺一张张把纸钞叠起,“棉棉已经走得太久了,我认识路,没有钱,我们就回家去。”

只有贫瘠的村庄才肯包容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亲人刻意忽视,至少还有一片旧瓦可以容身。

村庄就是像他一样,不漂亮,不体面,肮脏、落后、充斥着野蛮,但那些陈旧绵软的温情却还残留在他身上。

落后的村庄被进步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一如他当年被抛在身后一样。

他们都是为人摇头叹息的固执存在,无法被人改变,也

不能剔去身上被强加的偏见。

他保留了愚笨和迟钝,村庄保留了土地和山岩,他们就这样彼此倚靠,与世隔绝,共同点燃木柴生起炊烟,遥望一轮几千年前的寂寞的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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