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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辑(4)+番外

作者: 欺留客 阅读记录

当时的陆守延完全掌握不到夹菜的时机,一张会转的大圆桌,每个人手能动手一转,夹得太早会和别人的筷子碰到一起,夹得太晚别人又会把盘子转过去。陆守延也完全不敢伸手把想吃的菜转到自己面前,因为只要偶尔有一次在没注意到别人正在夹菜时就把盘子转过来,私底下都会被狠批一句:

“没礼貌。”

小时候的每一次宴席,陆守延都吃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他长大后,跟岁数相差无几的人坐在同一个饭桌上吃饭时才发现,即使你在别人夹菜时提前转了盘,别人也只会连声说句“诶诶诶等一下”,然后迅速把菜夹到自己碗里。酒足饭饱之后,对于你提前转了盘子这件事,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陆守延又替小时候的自己感到可惜。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样子严重的错误仅仅是针对小孩子而言,成人们对于自己究竟犯了多少次类似的错误,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

陆守延想起这些小事,轻轻地呵声一笑。是嘲笑还是苦笑,他也说不出几分味道。他也的确发现,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能抖机灵,没几个像他小时候那样胆小怕生。也许满贺还是有几分像他的吧。

陆守延顿时又觉得自己这种当爹的感觉真是诡异无比。

陆守延载着满贺去了趟镇上的诊所,给他把脚上的伤口包了包,再顺手买了两只冻疮膏。两人回到村子里时,天色已经擦黑,月亮一点一点高起来,一颗星紧紧跟随着月亮升上来,又被一团薄云拢住,变成了一颗湿漉漉的铜球。

院前两簇明晃晃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块未烧完的木头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红光。有一个人掀开了锅盖,用筷子把煮熟的粽子挑出类,另有一人举着簸箕,盛放挑上来的粽子。粽叶都由老绿变得棕黄,空气中荡漾着一股软糯的清甜。

陆守延的袖子被人抓着摇了摇,他一笑,回身问道:“满贺想吃粽子了吗?这是用满贺的柴煮的哦。”

满贺弯着嘴角猛地一阵点头。

拆了粽叶之后,粽子被竹绳一段段缴开。陆守延挤进人群中,用筷子挑起最中间的那一块夹到碗里。最中间的那块裹着的绿豆最多,猪肉的份量最足,最外边的糯米被粽叶染上一层碧青,里面的糯米还是乳白,米与肉之间夹着一层黄嫩嫩的绿豆,既明艳又清新。

白汽混着夜色蒸蒸而上,耳边都是闹哄哄的声响,一簇簇焰火窜上天际,灯光人影绰绰重重,满贺正站在人群之外等他。

“来,吃吧,吃完很有很多呢。”陆守延把盛着粽子的碗递给满贺,满贺欢喜地接住,却凭空多出一只手,将碗和筷子打翻在地。粽子从碗内滑出,半面沾满了尘泥。

“给你点东西你就死皮赖脸,你还真当你是狗啊。”满贺的妈妈揪起满贺的领子,“还在这丢人,还不赶快给我滚回家去!”

满贺在妇人的拉扯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出十米远后却突然一个转身,挣脱了妇人的束缚向他跑来。

满贺冲过来,满脸通红地说:“今天满贺没有东跑西跑。

“是妈妈不要满贺和他们一起吃饭。

“是妈妈!”

第5章 第 5 章

陆守延一大清早被鞭炮声吵了个透。这里过年,早中晚三顿饭,每顿开饭前都要放上一串又长又响的红鞭炮,噼里啪啦放得浓烟滚滚,响完一地碎屑。

陆守延打了个呵欠,望着窗外疏疏朗朗的竹影走到窗边向下一望,满目的红中还多了一个灰扑扑的人。陆守延低头往下看,他也抬头向上望,目光一撞,那只甲虫又回到了陆守延眼底。

陆守延皱紧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他走下楼去,屋内大门敞开,满贺却只站在院子里,并不进来。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陆守延伸手去牵,牵到满手的水和泥。满贺手一动,一杈绿油油的树枝从他腿边长出来,一颗颗玲珑的黑果密密地攒在枝头,还挂着几滴欲滴的露水。

“这是什么?”

满贺把那枝野果往陆守延面前一送。

“给我的?”

“嗯。”

满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只要能表述清楚,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陆守延随手摘下几枚黑果就撒进嘴里。果子很小,两枚合在一起连他指甲盖的大小都不到。几颗一并扔进嘴里,酸也不够酸,甜也不够甜,不过汁水充足,仿佛吸满了这里丰沛的雨水。

“谢谢满贺。”

满贺还没来得及笑,就被陆守延抓进屋内洗手。一层泥洗下去,又洗出了几滴血珠,粘在手背上串成红亮亮的一串,再一抹脸,脸上照样是晶亮的一串,还有三四道暗红的细口。

陆守延这才想起来,那枝果上是带着刺的。

吃下去的几枚野果在胃中团团抱住,在身体里逆流直上,咕咚一声投进了心口的湖。

“满贺,手和脸痛不痛?”陆守延抽出一张纸,替他抹去了手背上的血珠。

“不痛。”

“满贺给哥哥果子吃,哥哥给满贺糖果吃好不好?”

满贺眼中的小麻雀才要飞出来,却在飞到眼眶事堪堪止住,欲言又止地“啾”了一声。

“怎么了,满贺不想吃糖果?”

“想吃!”满贺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瞄了陆守延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满贺想吃那天哥哥给的那个。”

“是这样啊。”陆守延出发前装零食时只装了那一包饼干,最后一块在昨天就进到了满贺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在这个小镇上还能不能买得到。

“不过那包饼干已经没有了,我们待会儿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得到好吗?先别跑,要吃过早饭才能去。”

村子离镇上很近,走路不过十多分钟。乡间的小路,再怎么逢年过节,都是寂寞的。路边荒草杂草凄凄凉凉地蔓上路面,两边望去仍是广阔的田野,秋收时收了割,开春的秧苗还没有种下,都是一片片干巴巴的碎裂的土地,或残留着短短的硬梗,一茬一茬。

一道河流把村庄和小镇切断。

陆守延在石桥上走了一半,发现满贺并没有跟下来。回头一看,满贺远远地站在桥头,低垂着脑袋,偏长的头发散下来,略略遮住他的脸。

“满贺,怎么不走了?”

满贺僵直着一动不动。

“是不是脚又痛了?”陆守延蹲下身,刚想去检查他脚踝处的伤口,忽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说道:“哥哥,满贺不要饼干了。”

陆守延疑惑地抬头,只见满贺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不要饼干了,要回去。”

“为什么呀?”

话音一落,满贺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镇子虽没有逛成,糖果总算是吃着了。

陆守延追着满贺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外婆坐在门前,一筒一筒地抽着旱烟。

外婆见到他们,不紧不慢地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啊?”

满贺跑到这里,终于停下了脚步,往墙根上一蹲,又变成了个大型锯嘴葫芦,任陆守延怎样温声细语地问,他就是埋着头一声不吭。

陆守延颓然地进屋喝了杯水,再出来时却被外婆扯住,往他的手中放了两根水果棒棒糖。

陆守延会意,悄悄把一根棒棒糖由满贺的身侧塞入他怀中。

满贺慢腾腾地把头抬起来,两颊都闷得通红。

外婆似是不动声色地朝他们撇了两眼,接着又放散目光,一筒一筒地抽着烟。

陆守延也不知道满贺突然间闹起了什么小别扭,满贺不说,他也不愿再逼迫,静静地看他含着棒棒糖,等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带满贺去镇上了吧?”外婆问着吐出了一口烟。

“嗯。”从小被陆妈妈在长辈面前要求过严,导致陆守延在遇见长辈时都会刻意避让,连一般的交谈寒暄都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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