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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14)

作者: 七月闻蝉 阅读记录

“那可以考虑考虑。”姜酒道。

一夜过去,除了外衫后有些凉意,背对着身后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她对演戏有了多一重的体会。

公堂上,到了后半段时间,陆平生开始问她后面的奸夫是谁。

陆平生说她会说话,只须矛头对着一个叫郎秀的人即可,至于语句,可以随意发挥。

拍了醒木,那样清脆的声响很吸引人注意力,唯唯诺诺一会的姜酒扯了扯嘴角。周围恰到好处的气氛让她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姜酒融入吴氏这个角色,认为女人在爱情面前可以变的有些骨气,于是拒不透露。

陆平生眼里微沉,又问道:“可是你叔叔,亦或是你小叔?”

这般可就是□□了,顿时勾起外面群众的视线,窃窃私语声一如浪潮,自小耳聪目明的姜酒听到了些,诸如不要脸,浸猪笼这类话。

阿祁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挤到了前排,陆平生不曾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姜酒的声音听在耳里,有种莫名的烦躁涌现。

“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为他去死,我杀兄又如何?倘若我兄长不曾阻挠过我,我何曾会去杀他。都是我的错,我守活寡就该当了?”姜酒大声道,仰着头,倔强瞧着陆平生,这般投入感情,陆平生忍着没笑。堂下的小姑娘瞪着圆圆的眼睛,头发乱的一如他初时所见,不得不说,这般瞧着有几分脆弱的美感,像是他幼年打碎的一个白瓷花瓶。

她挺着背脊,中衣宽大,穿堂风一吹,身形隐隐勾勒出几分。

“你说不说?”

姜酒硬气一句话,后面开始怂,她回头看了眼人群,努力想瞧瞧有没有什么除了看热闹的,听陆平生的猜测,奸夫八成就在这人群里面。

有嗑瓜子的屠夫,带着绣绷的妇女,啃着果子的贩夫走卒,还有图个新鲜挤进来的富家小厮丫鬟……

最前面还蹲了个阿祁。

姜酒:“……”

茶色瞳孔微缩,姜酒明显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但一字一句接着道:“秀郎他来看我了。”

陆平生挑着眉尖,人群里却对上了小公子。

小公子好整以暇抱臂看着他。

“秀郎?你说的可是郎秀?”陆平生问道,暂且先不管小公子。郎秀这人在酒央县很出名,名字一出周围都是唏嘘声,不知道谁先做的示范,吃完了的果皮就丢到了她身上,后面的人纷纷效仿。

姜酒顶着果皮压着火气往里挪了一点,谁知后面来的果皮瓜子更多,辱骂声不堪入耳。

姜酒觉得一百两亏了。

郎秀算是酒央县神仙般的人物,被她一个寡妇染指着实让人眼红,眼红生妒。

“还不拦住?成何体统?”陆平生吩咐道。衙役也是惊讶一时,随即拥到门口拦住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着锦衣的阿祁从人里挤进去,把她抱在怀里。

“这贱人不会还勾搭了一个小少爷吧?”不知谁说的,随即又是一波辱骂,词汇很是丰富,方言她听得一知半解,想来也是极恶毒的。姜酒不是吴氏,不过只这郎秀两字而凭空替她承受的东西叫她很不爽。

郎秀这个狗东西,她誓要锤爆他狗头。

贴着阿祁的身子,他像个小火炉一样,姜酒被他的手按住头,一张脸贴着他的胸口,他像是要闷死她似的,心跳跳的极快。

“阿祁。”姜酒闷声道。

他很快被衙役扯开,手抓着姜酒的腰不放,快要哭了:“你都不想要我了?嫌我碍你事了可是?我说过我可以给你挡这些脏东西,你这么爱干净的人,你是不是真的有奸夫了?”

场面一度失控,陆平生退堂,扶额叹息,关了门后怜悯地看着被衙役拎在手上的阿祁。

“放了他。”陆平生道。

他半蹲下来,和蔼道:“又见面了。”

阿祁深感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长巷里,一只黑犬蹲在男人身后朝他吐舌。江若谷的五官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秀气的眉头斜飞入鬓,他哄着阿祁,然后把姜酒带回去了。此后……大可不提。

他一言不发走到姜酒边上,盯着姜酒。眸光锐利,若不是眼里还有些水光,瞧着像是一头被抛弃的小狮子外,姜酒真想揉一揉他。

“怎没了?我洗洗就好了。”姜酒劝慰道,这果皮仿佛是丢在了他身上一样。

起身将头上的果皮丢下,她瞧着陆平生,神情复杂。

“可在后面沐浴,今天委屈你了。”陆平生无奈道。他身量高大,穿着正经,见他的动作姜酒下意识躲开。

“身上都是脏的,别碰我了。”姜酒道,她其实很讨厌别人摸她的头。

陆平生见状吩咐人带她去沐浴更衣,阿祁黏在后面,末了瞟了他一眼,一个小孩子凉薄的眼神看的他一愣,不久陆平生自嘲一遍,看着身后一笑。

小公子站在阴暗的地方,高深莫测看着他。

“表兄。”

陆平生嗯了一声,说了句:“你还是这么矮。”

小公子自幼就习惯陆平生这样的烂话,歪头看着他后面,指了指笑而不语。

“江若谷的爱徒,借来一用又如何?”陆平生不在意,脱了官帽叹道,“这天热起来了。”

“不要转移话题,那里面是你表侄儿,认识一下吧。那小姑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你这么糟蹋,难保不会在背后被人捅一刀。”小公子善意道,却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陆平生一怔,低头想了片刻,最后拇指摩擦着食指,沉默不语。

*

里面阿祁跟在她屁股后面,生气了般。姜酒很少或者说懒得哄他,两个人被带至后面的一间厢房处。

姜酒推开门,顿了顿问阿祁:“我洗澡你也想跟着吗?”

“那我给你看门。”阿祁道,那样子说不上的可怜,垂着嘴角,一双黑幽幽的眼珠子望着鞋面,握着手声音也小的可怜。

姜酒抬手想揉一揉他,但伸出去想到他十一岁了,或许是同她一样厌恶的,于是又收回来了。

阿祁等她合门了,独自坐在台阶上,心里滋生出的妒忌像旷野上的野草。

他摸着怀里的玉佩,那样温润滑腻的触感如同摸到她腰上的触感差不多。如果他能长大一些,那就很好了。目光落在玉佩上,他垂着眼帘,细长的手抚过一遍,听着里面隐隐的水声,他闭着眼抑制不住从心底窜出来的小火苗,猛然将玉佩砸到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稍稍缓解了他的情绪,阿祁呼出一口浊气,靠着台阶旁的廊柱舒缓着长眉。

天上云卷云舒,酒央比青阳要暖和一些,这后面的小院子里种了长青的树木,半遮着落在他头上的日光,树影摇摇晃晃。

里面过了会他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于是就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在门外。

“阿祁。”身后有人道。

他置之不理,挺着背脊,像棵小白杨似的。

“表叔找你。”陆平生道,“初次相遇你还只是堪堪到了柜台高度,一时忽略了是我的不是。”

“你嫌我矮?”阿祁面色微沉。

陆平生偷偷笑着,似乎祁家人都对身高很在乎。

他正想说什么姜酒已开门出来了。

他怔了怔,姜酒穿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这衙门里头除了他办事外不曾有姑娘家的东西。她的发梢滴水,水渍落在肩上胸前,晕开,白色的布料都略显透明。

陆平生瞧着姜酒平板的身材,一个字评价就是瘦,论肤色却是白如玉,他昨夜曾握过她的手,似乎姑娘都是水做的,肌肤温软滑腻。

“抱歉了姜姑娘,我待会会令人将姑娘家的衣物送过来,如今天虽不冷,头发却要绞干了才好,小心身体。”陆平生道。

这一副正经的样子和昨夜委实不像。

姜酒唔了一声,本想瞧瞧阿祁怎么了,沐浴时她左边的眼皮子就在跳。这会子他脸色更差,姜酒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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