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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15)

冷风冷雨对清未来说不算什么,然而久等不到回音让他的心冷下去。清未强迫自己思索司无正若是真的被扣押下来,如何能脱身,可惜想来想去都是死局,登时扶着门框唉声叹息。他正兀自悲伤,长街前忽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

“清未!”司无正的呼唤直直穿过雨幕。

雨中的灯火剧烈摇曳一瞬,继而是清未沙哑的惊叫,灯笼跌在地上滚成一团热烈燃烧的火,他亦被司无正捞上马背紧紧拥在身前。

转瞬即逝的火光照亮了清未被雨水淋湿的脸,同时照亮了司无正腰间的腰牌,金光一闪而逝,等他刚欲开口询问,滚烫的吻已然落了下来。

第十三章 倒吊鬼(13)

他想问司无正有没有受伤,想问案情的进展,更想知道司无正全身而退的缘由。

但清未开口时,只问:“吃饭了吗?”

司无正在雨里轻笑出声:“还没,我刚从宫里出来。”

“我去给你做饭。”他慢慢回神,见马已站在院前,便扶着司无正的手臂跳了下来,“天冷,我熬些热粥给你暖胃。”

家里剩些碎羊肉和菜叶子,清未把他们一并剁碎,煮成肉粥端给司无正喝。司无正换了被雨水打透的衣服出来,身上锐气尽数褪去,与寻常人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无甚区别,见了粥,捧起就喝,丝毫不在乎烫。

门外凄苦的冷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晚间的风把门板吹得摇摇欲坠,那点昏沉的光也飘摇起来,清未走过去把门从内插好,又把庖厨里的烛台端起,点亮了墙上的蜡烛。

“白白浪费了那么好一支灯笼。”他无声地叹息。

司无正吃得额上沁出汗水,闻言轻啧道:“还吓我一跳呢,以为嫂嫂摔倒了。”

“哪有那么容易摔倒。”

“灯笼都掉在地上了,不是摔倒还能是什么?”司无正斜眼觑他,“还是嫂嫂要承认看见我心里欢喜?”

清未捏着烛台的手紧了一紧:“看你活着欢喜有什么不好?”

“仅仅因为活着?”

“那你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司无正把喝空的碗轻轻搁在桌上,起身走到清未身后把他的腰搂住:“去面圣。”

“你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如何能面圣?”清未不为所动,“我虽没有一官半职,但也是知道圣上不是那么容易见的。”

“嫂嫂真想知道?”

“你瞒着我些什么?”他闻言忽而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当初刚死而复生时,司无正带他去过大理寺,那时大理寺丞的态度颇为奇怪,似乎在顾忌什么,起先清未还以为对方端着架子,如今想来竟是在忌惮司无正。

可司家虽然世代为官,却远远没到权倾朝野的地步,所以司无正根本没有面圣的资格。

“嫂嫂你想想啊,我可是当朝的状元郎。”司无正敛去神情,把下巴搁在清未肩头轻声解释,“自然有些特殊的待遇。”

他倒是真的忘了这一茬。

“嫂嫂,当初圣上许我品级更高的官位我没要,便得到一块御赐的金牌。”司无正拍了拍清未的肩膀,“我自然要比旁人更容易见到陛下。”

清未听到这里彻底放下心来,把司无正用完的碗筷洗净,擦手的时候心里忽然一惊:“呀!”

“嗯?”

“司无正,你说房子勤还吊在房梁上吗?”

“管他作甚。”司无正兴趣缺缺,“他吊在那里是罪有应得,谁叫他死前起了杀念,为了自己的儿子谋杀旧友。”

清未甩了甩手,边叹息边感慨:“为父者,总有为了骨肉神志不清的时候。”

“我看未必。”司无正抱着胳膊站在墙边,“若是他从小好好教导房晗,说不定如今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不过从他也起杀念的事来看,房晗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清未听得满心凄然,官员被杀的案子的真相说简单也好,说复杂也罢,都围绕着一个房晗。他叹了口气,见屋檐下依旧落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忍不住抱怨:“这雨就没个停的时候?”

当初清未在沛县时,甚少碰见多雨的天气,而司无正听了,随口答:“洛阳就这样,冬天时不时下许久的雨。”

“说得跟你从小在这儿长大似的。”

司无正的眼神闪了闪:“我好歹在这儿做了不短时间的官了。”

“是了,司大人。”他转身作揖,“草民妄言了。”

“嫂嫂拿我寻开心呢。”司无正无奈地扶额,伸手接过清未抓着的烛台,“回屋吧,时辰不早了。”

“你可是要和我说说在宫里的事?”

“你想听我就说。”

清未犹豫一瞬:“你明日要当差吗?”得到否认的回答以后,他才欣然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说说。”

像是为了印证司无正的话,这场雨连续下了三天,裴之远的鬼魂再次出现,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竟是为了房子勤。

“司大人呐!”裴之远又挂在了树叉上,急得手舞足蹈,“房兄,房兄要被那假的房晗吃掉!”

司无正正握着清未的手写昨夜的感想,因为他又发了次病,此时的清未已经认命,写完污言秽语并不生气,反倒披着衣衫去解救裴之远。

“出事了。”裴之远衣衫凌乱,面色凄苦,“我没想到假房晗怨气那么重,找不到房晗,就去找吊在房梁上动弹不得的房兄。”

此时司无正也穿好了衣服,施施然走出来:“不对啊,裴大人,假房晗我们见过一次,怨气并不算重。”

“你们有所不知。”裴之远飘飘悠悠晃到院边,急得跳脚,“房晗找这替死鬼之前答应人家照顾家中老小,哪知事后翻脸不认人,把人家全家活生生饿死了。”

“什么?”司无正大惊,“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裴之远唉声叹息,“因为啊……这些都是他们死后告诉我的。”

清未和司无正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短短几天时间又多出几道冤魂,这房晗真是死不足惜。

“他们在哪儿?”

“投胎去了。”裴之远绕着他们打转,“他们是饿死鬼,没那么大的怨气,也没有害人之心,可以直接喝了孟婆汤转世,下辈子就算不能富贵,起码也是衣食无忧。”

司无正牵了马,将清未拉到怀里:“裴大人,我们虽然能见鬼,但若是假房晗想要做些什么,根本不知道如何阻止,你这般急切地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阻拦……”裴之远随着他们飞速飘动,“但你们二人是我知道的仅有的能看见鬼的活人了。”

说白了就是病急乱投医。

司无正闻言没有再说什么,选了人少的小路策马狂奔。

清未把脸埋在司无正的衣领里,心里想假房晗会如何报仇,鬼魂死了又会成为什么,然而想来想去都理不出头绪,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阻止鬼魂复仇的立场。裴之远却说若是让假的房晗化为厉鬼,日后投胎没有好的去处不说,下辈子能不能做人都是个问题。

“他已经很惨了。”裴之远于心不忍,“若是死后再为了不值得的事无法入轮回,实在是……唉。”

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不忍心,等到了酒楼时,为时晚矣。

约摸是连日阴雨的缘故,酒楼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司无正带着清未冲进去,把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掌柜的吓得一个激灵,再定睛一看闯进店里的竟然是大理寺的人,登时哭丧着脸迎出来。

“司大人,您这是……”

“我上回住的屋子还在吗?”司无正一把将人拉开。

掌柜点头如捣蒜,还以为那间屋子里窝藏了逃犯,拼命解释:“在在在,大人,那屋子自从西域商客离开以后我就没敢盘出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司无正并不解释,三两步爬上二楼,一脚将门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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