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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20)

言语间无甚诚意,一听就是在敷衍,但住持很显然并不了解司无正,所以信以为真,转身往屋外去了。此时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清未放下馒头疑惑地问:“你怀疑住持?”

“不是怀疑。”司无正把他吃剩的馒头塞进嘴里,“是不得不防。”

“嫂嫂,这次的事很可能关乎二月二的祭祀,到时候圣驾前来出了意外,那可就不得了了。”

他又替司无正拿了个馒头,忧心忡忡:“若真是这样,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所以就算是住持……我们也不能毫无防备。”司无正仰起头把碗里的粥全喝了,“与他无关最好,倘若有关联,那一定会出大事。”

“但愿无关吧……”

司无正吃饱以后带着清未去了后山的放生池,因为淹死过人的缘故,池边安安静静得一个人都没有,倒是风里还飘着烧焦的经幡。他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上去,山间的风拂面,他虽察觉不出冷意,但摸司无正的手觉得凉,想必风也是冷的。

人心更是冷的。

池边不乏用以阻挡人落水的石块,但几天前孩童落水时是游人如织的时刻,小孩子定是因为拥挤才不幸失足落下池塘的,再加上人多嘈杂,没有及时发现,才酿成了今日的惨剧。清未暗自叹息,蹲在池边掬了捧清澈的池水,而司无正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平静的水面,似乎又陷在了纷乱的思绪中。

落水的孩子和鬼影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联系,清未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司无正一口否认了这个想法:“我觉得这两件事其实并没有联系。”

“你是说鬼影并不是失足落水的孩子?”

“首先裴之远已经将那个孩子送去投胎了,其次……还记得早上住在我们隔壁的那对夫妻的话吗?”司无正握住他沾满冰凉河水的手指,“他们看见的是长尾巴的鬼影。”

“如果他们看见孩子的影子定然会说,毕竟成人和孩童的身量差距还是很大的,他们不至于只注意到尾巴,而注意不到身高。”

清未细想片刻,深觉有理。

“所以孩子的事只是意外,我比较在意的是鬼影。”司无正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件事和几日后的祭祀有关,不管这个夜间出没的生物到底是人是鬼,他的目的应该都是陛下。”

他闻言吓了一跳:“此话可不能胡说。”

“所以总要亲眼看看才好。”司无正耸了耸肩,“嫂嫂还有哪儿想去吗?”

清未被司无正的话惊得无心游玩,就拉着对方在禅房里枯坐了一整个下午。司无正倒是无所谓,将头靠在他肩头打瞌睡,一只手臂虚虚地环在清未腰间,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而清未本身就不需要睡眠,翻了好几本经书,心绪倒是平静不少,等夜色降临,迫不及待地推了推司无正的肩膀。

“怎么了?”司无正翻了个身,刚刚好把大半个身子钻到清未怀里。

“快起来。”他无奈地捏住司无正的一缕发梢扯了扯,“天黑了。”

司无正像是还没醒,抱着清未的腰乱蹭了好几下,等他快要发怒才慢吞吞地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揉着眼睛,嘀咕道:“这就天黑了?”

窗外还有一丝夕阳的余韵,颓然地在山间燃烧,清未走到窗边瞧了片刻,等天彻底黑下来,就顺势点燃了窗边的烛台。暮鼓声余音绕梁,漆黑的禅院里逐渐升起温暖的火光,想来是住人的院子都掌灯了,司无正在他身后窸窸窣窣地走动,也不知在干些什么,总归肯定是在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清未趴在窗框上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里还有未被风吹散的檀香。

“走吧。”司无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几个火折子,“回卧房。”

“卧房?”

“既然昨天鬼影出现在卧房附近,我们就去守株待兔。”司无正的语气很是雀跃,甚至略有些兴奋的意味,“我倒要看看这个长尾巴的鬼影到底是何方神圣。”

清未听得暗自发笑,总觉得司无正偶尔会有点孩子心性,也不知是不是家中幺儿的缘故,相处起来很有意思。

他们顺着来时的山路回到卧房,司无正没有用火折子,而是拎了沙弥用的白色灯笼,惨白的光映照着布满青苔的山路,即使身处佛寺,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寒意,加之耳畔又是呼啸的寒风,连清未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都忍不住攥紧了司无正的衣袖。隔壁的房间已经没有了人声,想来是新婚的夫妻被夜里的鬼影吓住,白日里下了山,如此一来偌大的禅房就剩司无正和清未还在留宿。

“嫂嫂觉得鬼影会出现在何处?”司无正放低了声音,把灯笼放在院中的水井旁,“是我们的卧房,还是隔壁的?”

“这我如何知道?”清未犹豫道,“但我总觉得……若我们就站在这里,鬼影是不会出现的。”

“我们当然不能站在这里。”司无正闻言忽而笑起来。

他困惑地望过去,只见司无正眼里闪烁着月光,似乎有些狡黠的光点在眸子里流动。

“我们得躲在一个鬼影发现不了的地方……”司无正故意卖起关子,“嫂嫂知道是何处吗?”

清未扭头打量空荡荡的院落,目光在水井和夜色中模糊不清的草堆上打转,最后还是没有搞明白司无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司无正见状,忍笑指了指天空。

他立刻抬头望去,不知是不是身处山上的缘故,连月亮都比清未在城中看到得清晰。

“嫂嫂还没想明白吗?”司无正得意地俯身,伸手环住他的腰,在清未愣神的瞬间提气跳上了屋顶。

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一瞬,风声骤响,等想起挣扎时,脚已经踩在了落满灰尘的砖瓦上。

“鬼影总不会从屋顶上爬下来吧?”司无正洋洋得意地坐在屋脊上,“嫂嫂,我想的法子好不好?”

清未拎着衣摆摇摇晃晃地挪到司无正身侧,心跳如鼓,生怕稍有不慎就跌下去。其实他早已死了,就算摔下去怕也不会更糟,只是清未偏头往下望了一眼便浑身紧绷,情不自禁地靠近司无正,然后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

明月高悬,晚风徐徐,若是没有随时可能会出现的鬼影,此情此景倒有几分旖旎的意味。司无正很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竟旧事重提,搂着清未的腰问他自己是否重要。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吗?”清未不明白司无正执着的意义,“就算你再重要,我当初嫁的都不是你。”言语虽然残酷,却是不可分辨的事实。

司无正沉默许久,才哑着嗓子回答:“重要。”

“为何重要?”

“嫂嫂是不会明白的。”司无正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声线也出现了一丝颤抖,“你不知道我见你第一眼时的感受,亦不知我得知你死讯的悲伤。”

清未从不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听了这话不免笑话司无正年纪小:“你多大了?都是考取功名的人了,怎么能为了我……”他说这话颇为难为情,“为了自己的嫂嫂难过。”

“不行吗?”司无正的嗓音又低沉了几分。

“行。”清未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叹息,“但你该知道难过有一个限度,而不是现在这般,把我当做……”

“可嫂嫂在我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司无正平静地打断他,“嫂嫂可会觉得害怕,或是恶心?”

第十八章 鬼影(5)

实话实说,此事若不发生在清未自己身上,他定是觉得恶心,毕竟叔嫂乱伦的事难以启齿,可对象是司无正时,他竟半分怪异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满心都是无奈的纵容。

是因为他名不副实的婚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清未想不明白,也不愿意细想,他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他和司无正说:“给我点时间。”

“好。”司无正如释重负,伸手揽着清未的肩,“只要你……愿意去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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