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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21)

他们说话间乌云遮住了月光,遥遥的忽然传来磨牙般的拖拽声,很轻,几乎被夜风掩盖,但司无正听见了,他猛地匍匐在屋檐边,循声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清未想要靠过去,司无正立刻抬起一条胳膊阻止他靠近,于是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像野兽捕猎前的喘息,清未听得心口发寒,背上沁出一层冷汗,眼睛也在声源现身的刹那瞪大了。

那是个人,可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他的尾巴似乎很沉,每走一步都费劲全身的力气。

“呵……”司无正没由来地轻笑,继而飞身跃下屋顶,直逼“鬼影”面门。

“鬼影”反应倒快,司无正刚一有所行动,他就怪叫着后退进夜色,那条沉重的尾巴狠狠刮过地面,仿佛是某种石头,震得清未在屋顶上差点坐不稳。不过司无正身手矫捷,不过电光火石间就一头扎进了浓稠的夜色,黑暗中的静谧最让人崩溃,他踉踉跄跄地在屋檐上走了两步,心急如焚,然而就在清未最焦急的时刻,凄厉的惨叫声突然自山路上传来,须臾又是一声极为遥远的重物坠落的闷响。

“司无正!”他再也忍不住,竟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继而顾不上脚踝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疯了一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好在黑暗中探出一双手。

“嫂嫂。”司无正在他扑到山路边前将他抱在了怀里,“我没事。”

“司无正?”清未一把扯住司无正的衣袖,借着遥远的灯火看不大清对方的神情,干脆伸着手胡乱摸,硬是把司无正的脸和脖颈摸了个遍才缓过神。

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始觉得脚踝剧痛,忍不住跌进司无正的怀里轻声呻吟。

司无正还以为他犯病了,乐呵呵地把人抱住亲了亲,亲到额角的冷汗,猛地怔住:“嫂嫂?”

“脚……”他痛得浑身发抖。

“脚?”司无正连忙把清未打横抱起,飞奔回卧房,“嫂嫂可是自己从屋檐上跳下来了?”

烛火温暖了冰冷的禅房,司无正举着烛台查看他的脚踝,细细摸了半晌:“还好还好,并未伤到骨头,只是扭伤。”

继而蹙眉道:“嫂嫂怎可自己跳下来?”

他把半张脸藏在枕头里:“我听声音不对,还以为……”

“嫂嫂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清未懒得解释,也是难为情的缘故,嘴唇蠕动,最后憋出一句:“疼。”

司无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替他脱了外袍,暗自抱怨山上什么药膏都没有,又说明日一早就下山。

“刚刚那鬼影呢?”清未倒是想起了正事。

“什么鬼影啊?”司无正不屑地轻哼,“就是个人。”

“拖着长条形石块的人,也不知为何要半夜搬运,见我吓破了胆,直接连人带石一起跌到山崖下了。”司无正越说神情越是阴郁,“怪事,若是寻常东西,为什么不能白日搬运,又为何见人就躲?”

他听得胆战心惊,翻身坐起:“摔……摔下去了?”

“嫂嫂安心。”司无正把他抱在怀里,“是他自己心里有鬼,要不然也不会散播寺庙闹鬼的谎言把香客都吓走。”

清未也知道司无正说得有理,只是鬼影的事虽然解开了真相,他却更觉得不安。如果是鬼,起码不能真的害到人,但现在已经确认作祟的是人,那慈宁寺的背后就有更大的阴谋。

司无正又按了按清未受伤的脚踝,神情颇为自责,倒是他没把脚伤当回事,扶着司无正的肩思索案情,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是人为,那么暗夜里搬运的东西就值得深究了。

“我没看清。”司无正叹了口气,“但感觉是石头之类的重物。”言罢从口袋里掏出些碎石块,“我只拾到这些。”

司无正掌心的碎石块呈暗棕色,清未看不大清,举起烛台凑近观察,隐隐约约觉得有金粉在闪。

“金粉?”司无正用指尖沾了些细看,“倒像是……金箔。”

“是石头上本来就有的,还是刚刚沾上的?”

“应该是本来就有的。”司无正思考片刻,笃定道,“我记得这周围并没有染上金箔的建筑。”

清未闻言不免疑惑:“寺庙里哪里会有金箔呢?”他顿了顿,“不用告诉住持吗?”

“告诉自然还是要告诉的。”司无正微微挑眉,沾上金粉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但刚刚那叫声太凄惨,就算我不说,也必定惊动了住持。”

果不其然,很快屋外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司无正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只见山道上漫延着一条由灯笼组成的长龙,看来寺庙里大半沙弥都出动了。

“怎么办?”清未迟疑地问,“要说刚刚的事吗?”

“说。”司无正放下窗户,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自己走出了门。

屋外起先还很寂静,后来便传来人声,一开始自然是住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继而是司无正装作困顿地回答似乎有人从山路上跌了下去。

“我也是听见叫声才出来的。”司无正不耐烦地抱怨,“出来什么也没看见,但我听见了落地声。”

“所以才觉得有人摔下去了。”司无正说及此,话锋一转,“住持,你们寺里半夜还有人搬东西吗?”

“司大人此言何意?”

“随便问问。”司无正淡淡道,“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住持不必放在心上,若是真有人半夜运送东西,还请住持派人下山查看,若是没有……那就要仔细检查检查寺庙里有没有丢东西了。”

继而撂下这句话直接回了屋,把清未往床上一按:“娘子,睡觉。”

“谁是你娘子?”他气得抬腿就踢,倒还记得用没受伤的腿,“司无正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司无正“哎呦”一声捉住清未的脚踝,哭笑不得地凑近他的耳朵:“嫂嫂,我是说给屋外的人听呢。”

昏暗的卧房内床帐被烛光映出一片萧瑟的阴影,清未忍住继续踢的欲望,压低声音反驳:“谁会听这个?”

“住持肯定一直怀疑我是朝廷派来的人。”司无正轻声叹息,“毕竟再过几天就要开坛祭祀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又敏感,所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

清未想问司无正到底想问些什么出来,但话到嘴边又改口:“他们会去山崖下搜索吗?”

司无正没有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后半夜的时候起风了,清未合眼躺久了有了些睡意,枕着司无正的胳膊闭目养神,风里竟又夹杂了熟悉的拖拽声,还不只一个人。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帐往窗外望,然而黑漆漆的夜色里什么都没有,他越是想仔细看,越是看不清,最后只得把司无正摇醒。

“嫂嫂?”司无正晚上向来睡得沉,迷迷瞪瞪睁眼恍惚了好久才竖起耳朵听,“这是……”

“又有人在拖东西。”

“坏了。”司无正闭目思索片刻,起身穿衣,“定是之前我的出现打乱了这些人的计划。”

清未连忙替司无正系腰间的衣带:“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知,但我知道只要找出石块的来源,就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然而当司无正追出门去时,一切都太迟了,几只寒鸦从山崖边飞起,满地都是他们先前发现的石头碎片。

“明早就下山。”司无正蹲在地上,神情阴郁。

清未也知道他们在山上找不到更多的线索,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和司无正一道下山,回到城中,还没进家门呢,就听见里面竟然传来了人声。

裴之远和荀大义俩孤魂野鬼正在院子里的夹竹桃树的树叉上坐而论道。

“人固有一死……”裴之远神神道道地摸不存在的胡子。

荀大义也给面子,双手搁在膝盖上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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