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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32)

清未揣着手杵在司无正身后没有说话,半晌这人才反应过来,茫然地回头:“怎么了?”

“从早上回来就没见你出过屋,到底怎么了?”

司无正搁下卷宗,扶额犯愁:“今早进宫,陛下提及城中婴孩丢失的案子,让我尽快解决。”

清未帮司无正把桌上散落的卷轴都顺到一处:“洛阳城里走失的孩子很多吗?”

“不好说,以往每年报上去的数目都差不多,总也不会特别多或是特别少,可今年不同往年,数目足足多了一倍,但也不排除以往有人知情不报的情况。”司无正话里有话,他却听懂了:有些孩子并不是真的“走失”,只是爹娘养不起,又或者是得了病没钱治,早就不知道死在哪片荒郊野岭了。

整理好的卷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司无正面前,清未也坐在了屋里,卷起衣袖研墨,随口就把夜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李员外家里贴着镇鬼符呢。”

“常事。”司无正烦躁地挠头,“他们这些乡绅最信这些了。”言罢像是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往屋外跑,“嫂嫂,我也去贴几张,免得那两只鬼半夜飘来家里捣乱。”

清未哭笑不得地拦在门前:“人家什么时候捣乱了?”

第二十八章 婴啼(3)

司无正并不细想,总之冷着脸说不行。

院子里帮工闹哄哄地乱作一团,府邸大了,东西也多起来,清未懒得和司无正争吵,反正到时候裴之远和荀大义来了,他会帮着留鬼。

他走到院中替帮工们倒水,一抬眼,瞥见几个汗流浃背的大汉抬着一棵夹竹桃树进了大门,竟是司无正先前种在院子里的那一棵,直接被连根拔起,裹着土带了过来。

“你带它来做什么?”清未有些吓着,后退几步拉住了司无正的衣袖,“一棵树而已,我时常回去浇水就好了。”

“嫂嫂不懂。”司无正还因为鬼魂的事颇为恼火,揣着双手觑了一眼,“我念旧。”

“念旧?”他哭笑不得地指着夹竹桃,“你能编个更糟糕的借口吗?”

司无正扭头闹别扭,反正就是要和清未唱反调。

清未当司无正是个小孩子,并不计较,走过去指挥帮工把夹竹桃树种在了他们卧房门前的院子里,心里想的是也不知这树换了地方能不能活,若是不能活,司无正这番忙活就算是白费劲儿了。他正想着,两道模糊的鬼影已经落在了树上。

裴之远和荀大义兴冲冲地到处望:“司大人在吗?”

“在。”清未摸了摸树干,“你们小心些,他今天忙案子有些烦。”

二鬼心领神会,隐了身形躲在了树叉后。清未松了一口气,转身时却发现司无正定定地盯着自己,他愣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了?”

“嫂嫂方才在和谁说话?”

“没谁,你看错了。”清未垂下眼帘,撩起衣袖替司无正擦汗,“这是要出门吗?”

司无正抿唇轻哼:“那两只鬼又来了吧?”

他笑笑:“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嫂嫂也会骗我了。”

“这是善意的谎言。”清未收回手,言之凿凿,“与你骗我时是不一样的。”言罢仰起头,发现司无正甚是失落地站在自己面前,心有不忍,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了一下。

司无正的眼睛登时亮起来,也不管树上偷瞄的鬼魂,拉着他的手,倒豆子似的说:“嫂嫂,我等会儿要去趟城郊,这次城里的婴儿失踪数量与往年差别不大,但是城外的却多了很多,你与我一道去吗?”

“好。”清未偏头瞧了一眼院里的帮工,“要不要等会儿?东西还没有搬完。”

“等是不能等了……”司无正蹙眉摇头,“干脆让那两个挂树上的鬼帮我们看家吧。”原来裴之远和荀大义早就被发现了。

二鬼也听见了这话,连忙飘下来作揖,直言一定尽力。

“我们虽然不能化作人形,却能附身,短时间倒是能与常人沟通,司大人且安心地去。”裴之远笑着打包票,“等你们回来,府里一切绝对都安置妥当了。”

清未这才安心,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与司无正一道骑马出城了。他们之前去慈宁寺走的是城东,这回则往城西去,路上司无正断断续续地向清未介绍洛阳城的概况。

城东毗邻佛寺与山林,所以除去砍柴人,基本上无人居住,城西有一条河,河道两边聚集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庄,算起来也有千八百户人,平日在城门外摆摊贩卖些蔬菜瓜果,一到赶集的时日就很热闹,连那有钱的李员外都是从这些小村落里走出来的。

司无正在城内下马,徒步穿过城门,正赶上热闹的集市开张。清未想起家中缺少的用品,干脆撇下司无正自顾自地逛起集市。司无正说得没错,摊位上卖的大多是瓜果鲜蔬,也有腊肉与晒干的鱼,他买了些拎着,又看到几个卖布料的阿婆,便走过去细瞧。

做工不错,针脚也密,就是线粗糙,该是阿婆们自己搓的,清未拿起碎银买了些,捧在怀里去找司无正。

此时司无正已经在村落里挨家挨户地询问了,他穿着官服,面相又凶,通常门刚开就被从里面摔上,无论怎么解释都没人搭理。清未找来时,司无正正蹲在村口的小野河前生闷气,揪着草叶子往河里丢。

清未捧着一堆布料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司无正寻声蹦起,抱着他一块儿坐在河堤边唉声叹气。

“其实这些事不用你亲自过问的。”清未忍笑揉司无正的脑袋,“你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寺丞了,理应指派别的官员调查。”

“可之前就是因为官员不重视婴儿失踪的案子,如今查起过往的卷宗才会找不到线索。”

“也有道理。”

“大家都不重视,现在连孩子的父母也不在乎。”司无正捏起一颗石子狠狠砸到河中。

噗通,涟漪一圈接着一圈荡漾开来。

清未把下巴搁在司无正肩头,拖长了嗓音调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嫂嫂。”司无正憋闷地瞪他一眼。

清未还是笑,起身把布匹捧了:“愁什么?我与你一同去。”

说完当真率先往村落里走,司无正蔫蔫地在后面跟着,清未先敲开了第一扇门。

“大娘。”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清未长相清秀,态度也好,手里还捧着布匹,一瞧就是出来买东西的小公子。大娘犹豫地望着他身后的司无正,最后还是败在清未的笑容下,侧身让他们进了屋。

司无正一进门就大刀阔斧地往院子一站,抱着刀怪吓人的。

清未连忙扯住大娘,费力地转移话题:“大娘,我刚刚一路走过来,看见村里的孩子很多呢。”

许是他的笑容太过亲切,大娘暂时将司无正抛在了脑后,端了茶出来招呼他们喝:“可不是?方圆几里这么些个村子,就数我们孩子最多。”

“可就这样在河边跑,出事了怎么办?”

大娘拎着茶壶,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住在河边的孩子都精通水性,掉河里也能游上岸。”

清未犹豫着措辞:“万一被人拐跑了……”

大娘拎着水壶的手顿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改先前的温和,不耐烦地将他们往门外赶:“走走走,是不是李员外让你们来的?官官相护,城里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他俩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站在门前苦笑。

清未把布匹递给司无正,掸了掸衣摆上的水痕:“你听懂她说的话了吗?”

“没有,但可以猜到事情和李员外有关。”

“嗯。”他也点头,“再去别家问问吧。”

可是接连拜访了四五户人家,情况大体相仿,甚至最后一户的男主人还举着柴刀追出来,司无正只得亮了刀勉强稳住局面。清未跑出一身汗,买的鱼干也掉了好几块,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嘀咕:“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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