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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33)

“嫂嫂,你发现没?”司无正眉头紧锁,站在小野河边思索,“每次我们只要谈到孩子和李员外,这里的村民就会生气。”

“很生气。”清未补充道。

司无正替他拿了大部分的布料:“这说不通,正常村里出了个员外,大家都会高兴,可你瞧他们的模样,简直是避之不及。”

“不仅仅是避之不及,他们似乎很担心自己的孩子和李员外扯上关系。”清未福至心灵,忽然发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我想起来了,李员外家没有孩子。”

司无正闻言沉默片刻,神情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拉着清未一起回家了。

一来一回,天色渐晚,他们到家时帮工早已走得七七八八,院子里两只鬼竟然无聊到玩躲迷藏的地步,裴之远数数,荀大义躲。清未还没进门就笑起来,拽着司无正的衣袖躲在一旁看,直到缩在花盆边的厉鬼被揪出来,才拍着手走出来。

司无正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荀大义,你去李员外家时有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儿?”

“我……我没进去,直接被镇鬼符挡住了。”被点名的荀大义受宠若惊,“那符咒还挺厉害的,把我弹开老远。”

“寻常的镇鬼符能挡住你吗?”

荀大义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求助似的望着裴之远。

“司大人,寻常街市上卖的镇鬼符是挡不住他的。”裴之远接过话茬,“荀大义虽然怨气不足,但好歹是只厉鬼,一般的宅邸就算贴了符纸他也能来去自如。”

“这么说来……”司无正望了清未一眼。

清未心领神会:“李员外定是请高人画了镇鬼符。”

“寻常人家贴镇鬼符不过图个心安,他李员外这么大费周折地防着,倒像是做了亏心事。”司无正紧皱的眉渐渐松开,“走,进屋吃饭。”

清未知道司无正心里有了计策,也跟着轻松起来,只是他还是要泼冷水:“吃什么吃?我还没做饭呢。”

第二十九章 婴啼(4)

其实这么大个府邸日后是肯定要招厨子的,但他们才刚搬进来第一天,家具都没整理好,更别提下人了。清未在乡间干惯了粗活,也不觉得有什么,照样拎着菜篮子下厨。

本来买了好些鱼干,跑时掉了一大半,如今剩下的刚好够一锅汤,他边烧边心疼银子,觉得自己跑时再小心些就好了。

靠在门边的司无正却直言道:“跑慢些,柴刀就要砍到你身上了。”

“万一呢?”人都有侥幸心理,清未也不例外。

裴之远和荀大义蹲在厨房的窗下眼巴巴地瞧着,司无正破天荒地没有赶他们走,反倒认真地询问关于镇鬼符的事,细到符咒的样式对鬼怪的影响都不放过,大有立刻去街上买一沓来试验的架势,把荀大义吓得瑟瑟发抖。

他是厉鬼,与已经成为半个鬼差的裴之远不同,对这些符咒,桃木剑怕得很。

“司大人,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荀大义哭丧着脸四处乱飘,“平日我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绕道走的。”

“我也没见你多小心啊?”司无正皱眉道,“不也没什么事吗?”

“司大人,那是因为现在市面上的那些符咒根本没几张是真的的缘故,你换了慈宁寺,或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宅院,我是万万不能靠近的。”被质疑的厉鬼缩成一小团,委屈巴巴地趴在花盆边嘀咕,“也好在大都是假的,要不然我在这洛阳城简直是寸步难行。”

“那要是我现在去买一张试试呢?”司无正还当真是这么想的。

裴之远听得一清二楚,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拱到清未身边求情,这鬼倒是聪明,知道司无正只听他的话。清未盛了点汤尝鲜,其实也在竖起耳朵听,这会儿觉得差不多了,终是出声喊司无正的名字。

司无正立刻乖乖跑过来。

他抬手把汤勺递过去:“尝尝咸淡。”

“好喝。”司无正喝了一口,顿时把符咒的事儿忘在了九霄云外,紧挨着清未看他盛汤。

奶白色的汤在青瓷碗里轻轻摇晃,清未端得很稳,将汤端过去又马不停蹄地转身炒菜,司无正也跟在他身后帮着添柴火,一顿饭忙下来窗外已是明月高悬。

出门没有找到线索,在家翻看卷轴也没有收获,司无正其实很郁闷,连清未都察觉出来了,他吃完饭看着站在院中沉思的人影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裴之远和荀大义也不知去了哪里,约摸是躲在树上怕触了司无正的霉头。

清未把碗洗了,一边擦手,一边往院中走,不知何时天边飘来一朵云挡住了月光,他站在司无正身后,刚欲伸手就怔住了。

他们今天刚搬进这栋宅子,院中的角落还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如今月影昏暗,角落里的影子竟如同有生命般滋长起来,锯齿状的“嘴”疯狂地吞噬着身旁的影子,然后膨胀成半面墙的大小。

风不知何时静止了,清未的心脏狂跳不已,他伸出的手依旧僵在空中,背对着他的司无正不知是怎么搞的,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墙上的异样,也没有回头。

一滴冷汗滑过清未的鼻尖,墙上的影子似乎在消化吞噬下去的暗影,微微颤抖着却没有继续漫延的趋势。

清未打定主意,先叫司无正。

“嫂嫂?”却不料司无正的声音竟从身后传来。

他惊恐地回头,就见一人从卧房内走出来,举着明晃晃的烛台:“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清未的后背立刻被冷汗洇湿了,他猛地回身,刚刚在院子里的“司无正”和墙上的暗影都消失了,连月亮都露出云层。

他没有回答司无正的问题,反问:“我是你什么人?”

司无正莫名其妙地答:“你是我嫂嫂。”

“你我第一次在洛阳城见面,是在哪儿?”

“房子晗倒吊的酒楼啊……”司无正也觉察出一丝怪异,走过去握清未的手,摸到汗水时慌了,“嫂嫂?嫂嫂你哪里不舒服?”

他忽然脱了全身的力气,栽进司无正的怀里喘息。

司无正犹豫了一瞬,将他抱住,嘀咕着:“原来是犯病了。”然后轻车熟路地将清未打横抱进卧房,往床上一撂就准备上下其手。

哪知清未清醒了,抬腿对着司无正的胯下就是一脚。

“嫂嫂啊!”司无正哀嚎着跌进被褥,哼哼唧唧地喊,“会坏的。”

“坏什么坏?”他没好气地凑过去,“说正事,我刚刚见鬼了。”

“嫂嫂,咱们哪天不见鬼?”司无正没当回事,话里话外嘲讽不肯走的裴之远和荀大义。

清未连忙把院子里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司无正的神情终是严肃起来,最后坐起定定地望向窗外:“你说刚刚院子里站着另一个我?”

“嗯,只是背影……但我不觉得会认错。”

烛火摇曳了一下,四下里静得人心里发慌。

“嫂嫂觉得如果他转身了,会长着我的脸吗?”司无正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惊得清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倒不是怕鬼,只是一想到身前身后两个司无正缓缓回头的场景就不寒而栗罢了。

床榻忽然一轻。

“你去哪儿?”清未忍不住追上去。

“我去问问裴之远。”司无正握住他的手,“鬼怪之事他们比我们更了解。”

清未默许了,但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裴之远应该还在宅子里,所以连半个鬼差都察觉不到的鬼魂怕不会那么简单。

裴之远和荀大义猫在树上划拳,竟然有酒喝。

裴之远美滋滋的:“我儿子和儿媳上坟时倒给我的,是花雕。”

“真带劲儿。”荀大义已经有了些微的醉意。

司无正默默地看了会儿,转身进屋,搬了一坛女儿红,用笔写了裴之远的名字贴在罐子上,二话不说就往地上倒,一坛倒完,树上便多出一罐子鬼魂能喝的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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