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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出一个太上皇(上+下)(13)

作者: 纹艺 阅读记录

诚王是辰启四十六年驻守凌州的,这些账目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记录的,一共七年时间,从最近王府里的动向上来看,王妃最想揪出的应该是大管事胡海和他老婆。

苏然刚刚看过花名册,胡海是辰启四十九年才当上大管事的,那么头三年的账册就可以先放在一边了。

「灵芝姐姐,账册你们先暂时不用理会,现在请你们回忆一下,这几年王府都办了哪些大事,列出一个单子给我吧。」

灵芝和芳杏点点头,凑到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苏然又把所有账本重新归纳整理了一遍,所有支出都是按用途分类的,大致分为膳食、工事、服饰、送礼、杂项等几个大类。

每年的收入方面,诚亲王的岁俸银是一万两,王妃八百两,还有岁赐的绫罗绸缎、禄米盐茶等,单是这些,养活一两百号人绰绰有余了。不止如此,每年外头乡绅官吏们的孝敬银子也有七八千两,皇帝另行赏赐的金银珠宝还有上万两,庄子和商铺的收入也是一个大宗,岁入约两万之数。

朝廷的俸银和赏赐是铁板钉钉的,有官印为证,这一块不太好做手脚,那么庄子和商铺便是一个漏洞,苏然在这两项上做了一个标记。

裹着厚厚棉被的诚王妃,倚在缎面靠枕上,望着苏然奋笔疾书的背影,有点儿走神。

八年前的自己和她差不多大,也是这样秋风瑟瑟的时节,终于在锣鼓喧嚣声中,嫁作了他人妇。她还记得那天夜里,从红盖头外透进来的光照得她眼前一片氤氲,当他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微醺的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她才知道原来呼吸竟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她从未见过那么清亮的眼神,最美的诗句也不足以形容……

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历经了万千世事,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变得古井不波,捉摸不透。他们的婚后生活也一直是不温不火的,骄傲如她也不会去刻意逢迎取悦他。

他的女人也不多,一个早死了,一个被自己赶去了乡下。

一想到了倪月婵,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恨意。

自己本不该心生嫉妒的,她的父兄都是草原上英勇的王者,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而倪月婵,不过是个下官孝敬的姬妾,无根无基,空有姿色。可是,身为女人就是会忍不住去比较:听说他多赏了她一串南珠,多留下吃了一顿饭,多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甚至,还把绿湾小筑给了她,心口像被毒液啃噬蔓延,歹计也油然而生,几经周折,终于把这个眼中钉撵出了王府……

风过枝摇,落叶萧萧。

诚王迈进福至堂的脚步一顿,沉静的目光一扫而过眼前的景象。

卧室里多出了一张大案桌,摆满了乱糟糟的册本,下人们一概不见,只有四人挤在屋里,炕上的妻子已经睡着了,另外三人专心致志地做事,并未发觉自己走了进来,当中一个小姑娘咬着笔杆敛目沉思,脸颊边沾上了淡淡的墨痕,一副苦恼烦神的模样。

「在做什么?」

三人冷不丁听见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惊得瞬间起立立正,端端正正地站好。

诚王妃浅眠,听到动静后睁开眼,半撑起身子,看到多日未见的丈夫,神思还有些恍惚,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查一查旧年的账目。」

「胡闹,你现在不可劳神,这样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诚王冷着脸,又一扫视案桌后的三人,一股强大的压力逼迫着她们齐齐低头,不敢出声。

诚王妃一笑,看着即将燃尽的火盆说道:「就是趁着还有心力的时候,处理干净了,不然等我闭了眼,这个家里只能任凭别人兴风作雨了。」

听着这夹枪带棒的暗讽,诚王的脸上隐隐有了怒气,忍了良久之后,丢下一句「不可理喻」,拂袖而去,待到跨出门槛时,他的身形顿了顿,沉郁的声音飘来:「我已派了两千骑兵前去助你二哥,最快二十日便有结果。」

诚王妃听了这个消息后倒回在枕头上,失神地望着绘着五彩蝙蝠的梁顶。

王府的下人们听说王爷回来了,都在暗自观望王爷这回对于整顿内务的态度,在他们看来,王妃这完全是瞎胡闹,尤其是杜绝了一切管事参与其中,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指手画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终于,经过了一天的煎熬,茶饭不思、翘首以待的众人们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殿下竟然把盛晖阁的侧厅腾了出来,以供查账使用!

这几天苏然把账本大概梳理了一遍,账面上做的很漂亮,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即使偶尔查出一两条有出入,也只是十几两碎银子的小数目。不过她知道,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一旦打开了贪婪的缺口,即使明知有危险也会飞蛾扑火,不然古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在「贪」字上。

这个王府里的腐败,其实从一些细节就能看得出来。比如厨房,大厨房做出的食物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却养着十多名厨子,大多是裙带关系安插进来的,每年的开销也十分惊人,诚王和王妃都不是好口腹之欲之人,王妃还常年吃斋,但是账上却记着一年要吃掉二千多斤猪肉、九百多只鸡、七百余只鸭等等,米面粮油更是不计其数,这些无中生有的花费究竟进了谁的口袋就不得而知了。

由此可见,诚王爷治军主政虽然很有一套,但是于内院管理上却是比较疏散的,王妃的身子每况愈下,直至不能理事,后由各大管事一手把控内院事物,油水肯定捞了不少,而王爷只求大致过得去就行了。

苏然写完最后一笔,停了下来,觉得应该换个角度思考问题,这么呆看账册,也找不到什么实际的证据。

她习惯性地咬着笔杆,扫视着一份诚王府大事记。

之前王妃向她透露过一些关于胡海身份的怀疑,虽然这些怀疑纯粹只是王妃的直觉,但是苏然目前只有这一条线索可查,她重点抽出了几件事情,简单地标注了一些信息:

辰启四十九年,胡海顶替大管家之职。辰启五十年,绿湾小筑重新修缮,倪姬迁入。辰启五十二年,小世子出世,倪姬离府。辰启五十三年,城西两处酒庄、两处粮油铺子划入倪姬名下。

经过这番梳理,苏然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场宅斗的漩涡中。

王妃想扳倒的不是胡海,而是倪姬。

而这位传说中的倪姬,手腕似乎十分了得,即使被撵到了乡下,还能从诚王身上索得大笔财产。

苏然有些犹豫,现在这么做是否明智?毕竟这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诚王,得罪了受宠的姬妾,也就是间接得罪诚王吧。

而且,关于胡海的身份,是最棘手一个问题,由于亲王府的大管事并不是普通家仆,是朝廷任命的从四品辅官,所以即使是诚王,也不能贸然处理了他。

天气阴沉沉的,突然起了凉风,诚王妃一到天冷就会犯病,灵芝和芳杏放心不下,先回了福至堂去服侍她了。苏然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写封信交给小陈管事,请他出面打听一些事情。

待写满了两张信纸,苏然转了转手腕,伸了一个懒腰,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的结果就要看小陈管事的本事了。

她走到窗前,呼吸着冷冽的空气,头脑清醒了许多,懒洋洋地趴在窗框上,没有焦点的欣赏着远处的景色。

盛晖阁是诚王的内书房,坐落在王府北边正中的位置,视线很开阔,她现在所在的房间是盛晖阁侧厅的一间厢房里,采光很好,环境清幽。从这里还能看到旁边绿湾小筑的阁楼,以及小筑后院里生机盎然的小花园。

诚王嘴上不说,却以实际行动支持了她们,这场关于妻子和爱妾的斗争,诚王究竟站在哪一边,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不过,他的这次表态,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府中的下人对于苏然的风言风语少了许多,再也没有人对苏然的作为表示过明确的质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