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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出书版)(54)+番外

作者: 画骨师 阅读记录

“我现在就要把小夜叉带出东粼城,谁若上前阻拦,就是置玉琼川龙皇安危于不顾!”

立柱本就离敞开的殿门极近,几乎跨不了数步就顺利出得流泉宫,侍卫们被眼前骤变的一幕骇得瞠目结舌,没有龙君指令,半丝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是不是那生疏的惑心之术突然起了作用,锦芙也一言不发地默默配合着我且行且退的动作,没仗着法力高深当场发难。否则一条神龙要有心动手和我兴风作浪打上一场,谁胜谁负不言自明,我根本没把握挟制得住,局面也将全盘失控。或许她自始至终都明白,我不会真的伤她,更不会为了逃生就取她性命。

眼看就要顺利逃出内城,斜刺里突然冲出个琥珀色身影来,定睛一看,是凌波亮出十只利爪正狠狠朝我脸上抓下。

“恩将仇报通敌藏奸,没一句解释就要跑?休想!”

我提气闪身急避,手中还控着锦芙,终究失于灵敏,顿感肩头阵阵火辣吃痛,想是挨了不轻的一记。

电光石火一转念,顺势把怀中锦芙朝凌波处用力一推:“我跟你解释不着!”

龙皇千金之躯,如玉山将倾,挟凌厉势头将凌波撞了个大跟头,顺带扫倒一片侍卫。龙君也从御座上分波而至,排出掌风稳稳托住了她。趁众人手忙脚乱关注锦芙有无受伤,我抓紧这稍纵即逝的生机朝城外逃去。生怕手脚浮水游得不够快,把心一横,将半身龙尾化出,摆动间卷起水波乱横。

身后远远传来凌波尖锐叫喊:“龙狐兽!是她……真的是她,她是回东海报仇的!”

紧接着是夜来沉着迅疾的指令:“传令下去,所有鲛卒集结待命,全城戒严,无论奸细还是叛军,一个也不许放过!”

最后一声话语渺茫而至几不可闻,却令我心头缠绕的乱麻酸得揪成团死疙瘩。他说:“都退下,不许追。”

四周海雾森森然,我只顾往没人的去处奔逃,无法辨别方向,一头扎进黯蓝深处,海礁和珊瑚的黑影惶惶交织,在眼前不住倒退,不时被尖锐的枝丫勾住衣裙甚或划破肌肤,也全然顾不得。

我尽挑那蜿蜒曲折的小径钻来钻去,不知游了多久,前方忽跃出一朵朵磷火微光,在入夜后的漆黑深海尤为扎眼。按说游了这许久,早已远离了龙宫内城,以海族对鱼膏灯油的珍重,不可能将灯烛随意燃起在龙君不会踏足的角落。这些不大移动的光斑,也不像快速游弋的灯笼鱼。

我躲到一堆乱石后凝目看了又看,才勉强分清,原是灯火倒映在海水里的幻影。

茫茫东海,彻夜灯火通明的就只有一个地方——水面上的龙宫镜城。

据太玄所言,镜城是龙君千多年前所造,具体干什么的却又含糊了过去。但有一样千真万确,这空无一人的华美宫阙,是整个东海不可擅越的雷池,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地。

最危险的去处也最安全。

一个所有水族都不敢靠近的地方,岂不正是眼下得天独厚的避难所?流泉宫那一闹,挟持龙皇、打伤鲛婢,还将奸细海夜叉在龙君眼皮子底下劫出内城,这座东粼城势必已内外戒严,巡防岗哨都不知增添了多少,在这节骨眼硬闯出城,等于自投罗网。我自问没那么大本事,既然误打误撞来到了镜城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闯进去躲一时风平浪静。等事态稍微平息,水族布防松懈了,再寻机会出城不迟。

心念稍定,片刻不敢耽搁,当即扬尾朝城下游去。

我一心只顾寻个人迹罕至的清净处藏身,却忘了太玄告诫我的另一件万不可忽略的事。镜城由两条蜃龙日夜轮替,严加把守。那龙口吐云雾,笼罩着整座如幻如真的宫阙,胆敢擅闯者,上天入海都将难以遁形。这才是镜城人迹罕至的真正原因。

笨拙如我,遇事总是后知后觉,毫无半点狐族该有的灵慧机智。突然悟到这性命攸关的紧要处,已经太迟了,那庞大的黑影已风驰电掣迎面袭来。

蜃龙无角,通体黧黑,身长足有百尺,一口獠牙狰狞雪亮。它张着血盆大口,离得那么近,连口颚处的纹路褶皱都丝丝分明,像是马上就要把我囫囵吞吃入腹。

龙涎散发阵阵腥凉之气,越逼越近,我被激荡的洋流挤到一处岩壁的缝隙里,避无可避,只得绝望地捂着脸闭上眼睛。

第三十四章空城遗梦

“涂灵殿下。”

等了许久,背脊渗出的汗都快跟海水融为一体,想象中的噬咬和撕扯却迟迟未至。头顶响起的,是一声闷如洪钟的咕哝。

从指缝间偷偷掀开一线眼帘瞧去,灯笼般的龙眼里倒映出我瑟缩成一团的身体,半段龙尾紧紧盘在身前,因为紧张和恐惧,侧鳍全部倒张开来,鳍刺根根树立如刺。

它是在叫我吗?想要应声,努力了尝试好几次,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几声断续的呜咽。若被龙君看见,定又要被嘲笑胆小如鼠没出息。

“这位……龙神……是在叫小狐?神尊大人……认……认识我?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

蜃龙眨了眨眼,搅起水波暗涌,将我散落身前的长发全部拂到脑后,眉目清楚露出,再无一丝遮挡。就这么定定与它对视了半炷香,却见它终于收了利齿,卷起尾鳍,往后猛地退开数十尺。

我一动都不敢动,卡在岩壁正中,恨不能当场融进石头里遁形。

约莫蜃龙今日心情上佳或实在心情太糟,以至于没有胃口,竟默然扭头扎进了茫茫海沟深处,转瞬便销声匿迹。

绷紧的心神一驰,四肢都瘫软如泥,摔落在沙地上。习惯性地掏出手帕子来要擦擦额间冷汗,却反应过来那手帕乃是我命中的克星——小春空。反应过来后,汗当然还是要继续擦,越擦越堵心,越堵心就越用力,简直快要把额角鼓捣破。

春空被揉搓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奶声奶气叫唤起来。

我学大垂的模样拎起他来抖了抖,叹道:“你可真好命,看来蜃龙今晚肚子不大饿,否则咱俩全加一块儿,都不够给它塞牙缝。”

见四下无人,便将春空化回原形。刚刚死里逃生好几回的小奶娃,神情竟出奇地镇定,牵着衣袖安慰我道:“姐姐别害怕,他不敢吃你。看门的仆从,不会拦着主人回家。”

几番连惊带吓,本就糨糊一样的脑瓜越发转不过弯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蜃龙走了,我们快进去吧。”

托赖龙君最后那声仁至义尽的吩咐,沿途都没撞见半个兵卒,但可想而知接下来必定还有一轮铺天盖地的搜捕,赶紧遁入镜城龙宫避一避才是正经。

随龙君厮混过不长不短的时日,对内宫格局虽算不上了如指掌,也不至于全无头绪。沿着记忆中的御铃廊行去,绕过八角楼小径,就看见中庭栽着株令人百感交集的海青果树,同大垂替姜夷爬的那株,位置一模一样。这华美诡异的宫殿,果然从里到外都和海底宫城互为镜影,大到一砖一瓦,小到一草一木,几乎分毫无差。

在先去熟悉的流泉宫还是先去御膳房这个问题上,我和春空第一次产生了比较严重的分歧。

嗷嗷待哺的春空自从进了东粼城,日夜藏身担惊受怕,还没正经下肚过一口热乎饭食,早就对龙宫御厨的手艺垂涎已久。我则一心想先去流泉宫,不知龙君曾指点给我看的那方溯世镜是否在镜城里也有一面。如果万幸能寻到,便可从中看看海底留下的那堆烂摊子现如今什么状况。我是龙君大庭广众下诏要带在身边照拂的故人之妹,过不了几天偏又不争气地“通敌叛逃”。识人不明太过打脸,恐怕会令他在东海水族面前声望大跌。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但这点放不下的小心思,可实在经不住被拿到明面上说来说去。小夜叉一张利嘴,损起人来入骨三分,我早在他调侃锦澜时领教过,心有余悸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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