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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120)

他睁开眼,笑道:“我明日邀了表兄过府一叙,要烦劳夫人好生整治二桌席面。”

这个理由真难说不对,吕氏绞了热帕给他敷面, 只得叮嘱道:“行, 那你明日可不许多喝。”

霍珹举手, 笑着应喏:“标下谨遵夫人之令。”

吕氏没好气嗔他一眼,回身绞帕子。

霍珹笑意不变, 视线投向马车顶壁木料的纹路, 眸光微微闪动。

……

*

荀续那边就没这么愉快了。

他强撑着回到客院, 赏了霍府仆役并屏退, 换上心腹伺候时,脸立即阴下来了。

“主公,可是霍大郎君……”

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正是谋臣宋奕。这位跟随了荀续足足十几年,心腹股肱,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方才宴散,他也远远见霍珹堵荀续,登时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荀续脸色阴沉,点了点头,“他邀我明日去他家饮宴。”

宴无好宴,饮无好饮。

宾主二人面色凝重,对视一眼。

荀续心头一阵烦躁,低声怒骂道:“他们这是究竟想要如何了?!”

他真又恨又惧,想不从,却又不敢,害怕自己以前做下的那桩事被抖落出来。届时不要说投诚结盟了,恐怕霍珩会立马出兵荡平幽州,将他剁成肉泥。

没错,荀续六年前,也参与进洛水密谋中去了。

都是年轻气盛的一方军阀,谁没点雄心壮志?荀续当然也不例外。他就曾垂涎过霍氏治下的三郡沃土。

你说两家乃亲眷,荀太夫人还在?

一个打小没见过几面的姑祖母,能有多深情厚谊?利益当前,那点子血脉亲情简直不堪一击。他与霍珹一拍即合,并经过对方的牵线搭桥,荀续毫不犹豫和陈佩晏庆结下盟约。

四人引导了当年洛水一侧的蓝田叛军,导致霍襄晏丰邓显当场战死。

晏庆陈佩谋算不可谓不成功,可惜冀州这边却非常不顺。霍珩带领着家将精兵艰难杀出重围,回邺城接掌了祖业,他的军政才能比意料中还要强大太多,不过束发之年,就一一击退诸多虎视眈眈的强敌。

甚至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乘胜一鼓作气,彻底一统冀州。

荀氏霍氏,强弱立即颠倒,并迅速拉开距离。

荀续很庆幸,他当年听取宋奕的计策,没有一开始就撕开脸皮,而是借着襄助名声出兵,见势不好,他赶紧更改策略真相帮了一二,给圆了过去。

苦心筹谋失败,幸运的是没露出破绽,且因他有雪中送炭的“恩义”,两家关系更胜一筹,他即使没有参与并州青州大战,也不影响结盟投诚。

当然隐患也是很大的,晏庆虽然败北,但霍珹在,陈佩更在。这两人都不是他可以灭口的,有这个秘辛被对方捏在手里,他不得不被要挟。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与霍氏结盟,是幽州荀氏最光明的一条大道,荀续也非常识时务地投于霍珩麾下。可惜陈佩和霍珹,却如同入骨剧毒,如影随形,摆不脱扔不下。

陈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再次联络荀续,进行各种部署。荀续自是不愿,他一直努力敷衍对方,并苦思摆脱之策。这次来冀州,虽路远,但有个好处,陈佩为谨慎计,通信暂停了。

荀续还来不及喘口气,现在又上来一个霍珹。

他算是想明白了,霍珹取而代之之心不死,这两人大约是一直都有联络的。陈佩的信是不来了,但却换上霍珹与他面对面直接谈话。

荀续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处于忧虑惧怕之中,这精神紧张都快到临界点了,霍珹一出现,立即让他忧惧成怒,一时心烦意乱,如困兽般来回踱步。

“主公,主公稍安勿躁。”

宋奕连忙劝:“明日先去听听那霍珹有何话说,我们再从长计议。”

路难行,那便徐徐图之,万不能先自乱阵脚啊。

宋奕又劝:“主公在外,万万不可露了声息。”

被劝了很久,荀续勉强恢复镇定,点点头:“就依先生所言。”

如履薄冰说的就是他,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

次日,不管荀续愿不愿意,他都准时去了城西的霍宅,赴霍珹的邀约。

小辈们的聚会,霍温没参加,因为他被通知有紧急公务,一大早就赶回官衙处理去了。

霍珹在大门阶下迎客,笑语晏晏:“表兄,请。”

荀续勉强笑笑,扔下马缰,“孟宣先请。”

表兄弟并肩入去了东边花厅,吕氏嘴里虽抱怨,但整治席面却十分用心,炙鹿肉,鹿肉羹,鱼脍肉脍等等,佳肴铺陈一案,另有美酒佳酿。

霍珹轻拍了拍手,丝竹声起,一列衣衫单薄的美姬款步入了前厅,翩翩起舞。

美食,美酒,美人,荀续却如坐针毡,眼皮子半垂,酒一樽接一樽地喝着。

霍珹也不急,他慢慢品着酒,待一樽酒尽,方道:“看来表兄很喜欢这酒,待回去时,不妨多带几坛。”

他微微笑着:“这酒烈,后劲也大,不过表兄只管放开喝,若是醉了也无妨,在小弟舍下歇了就是。”

荀续的斟酒的动作一滞,含糊应了两句,不过他接下来喝酒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了许多。

宴席继续,丝竹声声,美姬们一舞毕,自动自觉分成两拨,柔媚偎依到堂上两位男子身侧,斟酒侍奉,巧言讨好。

软香温玉紧贴,莺声细语,却让心下烦闷的荀续愈发焦躁。

他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扔了酒樽,一把推开探手进他衣襟的美姬,倏地站起,“孟宣!你……”

“表兄!”

霍珹万万没想到,荀续竟如此沉不住气。这里即便是他家,那也邺城的一部分,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有否在霍珩的严密监视名单中,既然相邀宴饮,怎可不做戏做全套?

可是,荀续明显不配合。

他当机立断,站起对荀续身边的诸舞姬怒喝:“汝等是如何伺候的?!还不下去领罚?滚!”

荀续酒樽倒了,清澈的酒液从长案滴滴答答流淌而下,浸透了他半幅宽袖。这么圆过去挺恰当的,就连那个被推到的美姬,也以为是自己方才冒犯了贵客,吓得魂不附体,跪倒连连求饶,又被拖了下去。

霍珹带笑拱手致歉,又笑道:“真是败兴,那这酒索性就不喝了,你我兄弟二人手谈一局,表兄以为如何?”

不如何。

实际荀续听见要独处,他就万分抗拒,只是他知道这才是霍珹今日目的,他不得不从。

于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也有些不大自然,霍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恢复如常,微笑依旧,引荀续往外。

本来,他打算把荀续带到自己的外书房说话的,谁知刚出东厅,他的心腹大管事左夷匆匆出现,远远对霍珹打了个眼色。

这个左夷,是霍珹的心腹股肱,安排往南边送信的就是他。他一直关注着大门口,因为霍温说过,难得表侄登门,他处理完紧急公务后,怎么也得赶回家见一见。

霍珹心下一沉,略略思量,他对左夷使了个眼色,让他设法拖一拖霍温。

霍珹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父亲的,而荀续邀约很多,恐怕挪不出时间再次登门。

家里有两个外书房,一个在东路,一个在西路,分属父子二人。东为尊,自然是霍温用的。从东厅到西路霍珹的书房,颇有段距离,他怕左夷拖不了多久,心念一转,索性绕过东厅旁边的角门,领荀续进了后面的花园。

因吕氏好景致,因此这霍府的花园修得极大,里头有个不小的湖泊,湖泊一侧种了一大片名品红梅,而湖的对岸,则修了一个带地暖的水榭,专用于冬日赏梅。

霍珹要去的,就是距离东厅角门的不远的水榭。

来不及回自己的书房,但谈话的隐秘性还是必须保证的,不然的话,宁愿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