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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151)

来之前他满腔激愤,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质问,来了见到人,却觉一片空茫,胸腔仿佛已被人剖开,把那颗跳动的心脏掏了去。

空荡荡,冰寒彻骨。

跪着愣了半晌,他再未理会霍珹,跄跄踉踉,游魂一样荡了出去。

第103章 瞒不住

这天也是霍珩去过大狱的当天。

从幽暗的石牢出来, 正午刺目的阳光并未让人感觉到温暖, 他眯了眯眼, 吩咐可以请霍温过来后, 也没去前头处理公务,而是径直回了后院。

这石牢让他感觉孤寒, 他急欲回到妻子身边汲取温暖。

“夫君回来了?”

晏蓉正在院子里绘画,那日霍珩一副荷香美人图勾起她的绘画的**,恰好这正院的花园子旧日布置精细,奇花异草处处, 夏日郁郁葱葱,斑斓的彩蝶悠闲振翅, 正适合入画。

她回头见得霍珩,笑靥如花,搁下画笔, 脚步轻盈迎上来,拉着他的大手,奇道:“今儿不忙么?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很柔软很温暖的一双纤手,她的笑容仿佛有温度,霍珩唇角不禁翘了翘:“嗯,我早些回来不好么?”

“那自然是极好的。”

晏蓉冲他皱皱鼻子, 眨眼又笑道:“我刚画了一副画,你快来看看呗!”

她兴冲冲拉着他往画案那边走,霍珩微笑道:“是什么?我看看。”

她笑嘻嘻回头:“你看了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霍珩捏了一下她细滑的左脸,晏蓉轻笑着躲闪, 又探手去回捏他,他也不避,还含笑地凑过去。

自从那次争执又和好以后,夫妻感情更进佳境,日常在院子里也不再顾忌仆妇侍女而端着,经常或手挽着手,或含笑凝视,亲密无间。

霍珩跟着妻子行至画案,只见案上一大幅画已差不多完工,工笔细腻,花草粉蝶栩栩如生,与小花园一式模样。唯一有不同的,就是花架前多一张绒面锦垫,上头有两个白嫩可爱的小娃娃。

小娃娃一个白白胖胖的,瞪大眼睛张着小手努力坐直,显然是刚学会坐不久的。他旁边趴着一个纤细粉嫩的女娃娃,支起上半身,好奇仰脸瞅着他。

霍珩一下子就笑开了,“这是阿宁和虎头。”

他俯身撑着长案,含笑细细打量,又爱又怜,“我们阿宁和虎头都这般大了,都会坐了。”

他惋惜遗憾,自己不得不错过了许多。

“阿宁还不会坐,只虎头会了,祖母说阿宁得加把劲,勿要让弟弟超过太多咯。”

说起儿女,晏蓉笑意更深。霍珩摸了摸画布上的小女娃,目带疼惜:“我们阿宁是个疼爱弟弟的,从母腹里就不争不抢,个子小,这才晚了些许。”

他很认真对妻子解释:“不急的,小孩子六个月会坐是常事,我们虎头筋骨壮实,故而早些。”

“像他阿爹呢。”

晏蓉十分赞同,又笑道:“说不得,阿宁也会坐了,只是祖母的信还未到。”

被夸筋骨壮实儿子像他的霍珩眉目舒展,爱不释手看了画布几遍,这才吩咐申媪:“拿到前院,让好生裱起来。”

夫妻携手回屋,坐在槛窗前,霍珩随手捡起案上晏蓉一柄团扇,给她扇着风。

他叹道:“这边诸事妥当,起码再过三四个月,等回家,阿宁和虎头怕是认不得我了。”

小婴儿忘性大,晏蓉心有戚戚:“只怕也认不得我。”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又不禁觉得好笑,晏蓉敲开一个胡桃,捏起果仁递到他的唇边,笑道:“不怕的,我们回家多陪伴他们,很快就想起来了。”

想不起来也该熟悉起来了。

霍珩轻笑,欠了欠嘴皮子,把胡桃仁吃下。

剩下的一半桃仁晏蓉自己吃了,又敲,然后又是一人一半。

这午后的静谧时光,窗外蝉鸣阵阵,屋内冰盆带来的凉意丝丝缕缕,夫妻二人一个打扇,一个敲胡桃,你来我往,亲密温馨。

驱走了霍珩心底最后一丝孤凉,暖洋洋的温度浸进四肢百骸,他懒懒地躺倒,连同晏蓉一起,二人细语轻笑,渐渐进入梦乡,得一晌安眠。

……

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极惬意,到了半下午,霍珩醒转睁开眼,他没动,本意是不打算打搅妻子午觉的,谁知片刻后,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由远而近。

他刚一蹙眉,却听见来人惊惶喊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

“二爷自戕身亡了!”

……

二爷,即是霍温。

他自知悉真相后,无一刻不活在悔恨自责愧疚之中。当面质问儿子,本是一个执念,但见了人以后,却更万念俱灰,悲怆离了大狱,他回房直接拿了佩剑,引颈自尽。

霍温一生正直,将兄弟和家族看得比生命还重,会这么做,震惊过后,其实也无多少意外。

霍珩沉默过后,为二叔父办了丧礼。

霍温临终前的留书,棺椁寄在庙里,或者先暂时下葬即可。

他生无可恋,唯一惦记的只有身处邺城的老母亲。却在留书中特地嘱咐了侄子,让万万不可告知荀太夫人真相,只说他留在淮水北岸任职。

他不孝,只等在黄泉路上再侍奉老母了。

霍珹之事,如何可以,他希望霍珩也能尽量瞒一瞒老太太,不要让她知晓。

老太太年纪大了,之前荀续领幽州军围城已经大病过一场,要是再来一次大打击,只怕扛不住。

霍珩看罢叔父留书,闭了闭目。

人死不能复生,晏蓉劝他:“这对于二叔父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这个倒是真的,霍温若不死,余生必定苦痛,而且恐怕也活不长了。陆礼已经含蓄说过,说他大恸大悲伤了心脉,若不绝了心病好生调养,只怕要缠绵病榻寿元不永。

陆礼其实也知道自己是白说,这绝了心病,该如何绝?只怕是永远绝不了的。

在愧疚自责中痛苦病死,利索自刎确实不能不算解脱。

“嗯。”

霍珩低低应了一声,不管霍珹如何,二叔父都是很好的一个人,叔侄感情不浅。

“我在家里的几个月,已经仔细布置过,又把家里的人好生敲打过一番,应能瞒过祖母一时的。”

但也只是一时而已,毕竟霍珹事败以后,为防有漏网之鱼,霍珩遣高平星夜赶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城西霍宅围了,里面家人尽数拿下,掘地三尺,再严加搜查和审讯。

风闻过霍珹之事的将吏及家眷,霍珩可以下令噤声,但围观过城西霍府被围封的百姓们却无法让他们都闭嘴。

有句话叫越描越黑,最好只能是这样了。

但老太太是何等睿智的一个人,她一直待在家中还好,只要出门,总有一天会察觉端倪,继而猜测到真相的。

提起这个,霍珩眉心深锁:“阿宁和虎头还小,祖母悉心照顾,应不会多出门。”

晏蓉叹,希望能这样。

……

可惜,这世上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

晏蓉启程南下之后。

全妪忧虑:“也不知郎主伤势如何了?”

荀太夫人搂着活蹦乱跳的虎头,拍了拍他的小屁屁,笑道:“他媳妇过去了,想必是无碍的。”

老太太人老心明,甫接信时担忧,但转念就猜测到几分,她一把将“咿咿呀呀”的小阿宁也搂进怀里,乐呵呵道:“不管阿爹和阿娘咯,我们和曾祖母阿兄阿姐在家。”

溧阳居小花园的亭子中,夏日傍晚的斜阳渲染了一片橘红,在阿彘和芽芽的朗朗读书声中,老太太眯着眼睛,搂着两个小的坐在一边。

含饴弄孙,岁月静好。

经历过荀氏叛变的荀太夫人,被小曾孙们大大抚平了创伤,战后的邺城迅速恢复,她安然留在家中,养育四个小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总还有非出门不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