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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153)

霍珩这才勉强起身,匆匆梳洗用了些吃食,又回到祖母床畔。

到了当天夜半,荀太夫人真的醒了。

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刚转动了一下,霍珩就发现了,他立即凑上前,大声呼唤:“祖母!祖母!”

荀太夫人似乎听见了,眼珠子转得更急,只是足足候了盏茶功夫,她才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转头,看向孙子呼唤的方向,半晌,涣散的视线才重新有了焦距。

“伯……瑾,”声音微弱,很哑,老太太干枯的面容上露出一个笑,“你……回来了。”

“是,是我回来了!”

霍珩泪流满面,攒紧祖母的手,“祖母,我回来晚了!”

“……不晚。”

老太太吃力地说了这一句话,又对无声哭泣的晏蓉扯了个笑,道“好好……过日子,我这孙子,是个痴的。你……”还要好好照顾阿宁和虎头。

她急促喘着气,一句话无法说完全,晏蓉哭着点头:“我会的!我会好好过日子,好生照顾阿宁和虎头,还有阿彘和芽芽,祖母放心!”

老太太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了结了一桩心事,良久,她喘均了气,看了眼也低头一脸哀色的霍琛和孙氏,道:“……听你们兄长的。”

一世富贵平安,还是不会缺的。霍琛鼻端一酸,垂下泪,低低道:“孙儿晓得,祖母莫记挂。”

最后,老太太吃力将视线移到霍珩脸上。

“……不让祖母当个明白鬼么?”

“祖母?!”

她露出一抹似哭非哭的笑,喃喃道:“不然,……祖母怕是,死不瞑目……”

一句话,击溃了霍珩原来的所有打算,他抹了一把了脸,闭目良久,睁开后,终于低低道:“两年多前,……”

他从自晏庆处获悉内应消息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洛水之侧的大变是有人精心设计,再然后说抽丝剥茧发现霍珹,然后是荀续,所有的所有,和盘托出。

荀太夫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她不自觉死死抓着孙子的手,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微张着嘴巴喘气,像是被捞出水面垂死的鱼。安静的室内仅听见霍珩低沉的讲述声,和她“赫嘶”“赫嘶”的拼命挣扎吸气声。

晏蓉闭眼,不忍心再看。

“……那,仲溪呢?”

老太太的眼珠转动越来越缓慢,但她还是费力地看往后面看去,“仲溪……”

“……”

霍珩闭目,不忍再说。

“……我知道,我知道。”

荀太夫人喃喃道:“他早告诉我了,他……说他不孝,……不能侍奉,在我……膝下了。”

声音已轻微得连霍珩都几乎无法听清楚,最后一个字说罢,他只觉臂弯猛地一沉,荀太夫人已闭上双目,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祖母!!!”

……

有着传奇一生的荀太夫人,二度在骤失家主时支撑了霍氏的荀太夫人,与世长辞。

全城举哀。

……

*

丧礼冗长而令人压抑,荀太夫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而后发引送殡,入土为安。

回来后,晏蓉仔细看过阿宁和虎头,见一切都好,这才松了口气,吩咐乳母先喂饱,歇歇再给孩子更衣梳洗。

两个小的周岁都在丧礼期间过的,孝期不贺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太小,平时哭灵能多照顾些,但送葬却无法打折扣的,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不得不慎之又慎。

晏蓉筋疲力尽,但安置了自己两个,她又马不停蹄去隔壁院子看了阿彘和芽芽。

这姐弟俩也是可怜,目前养在霍家大宅里,由叔婶教养。

霍珩并未因霍珹的错误迁怒孩子,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该有的教导和照顾不会缺,但适当的防备也不能少。

头一个,正确观念早早竖立,父祖死因也不瞒,谁是谁非分析个清楚。

早在南边时,夫妻俩就已商量过此事。

安抚好两个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女孩男孩,又严厉敲打乳母侍女,晏蓉才折返元和居。

她疲乏极了,一进门就软在榻上,连手脚都不想再挪动一下。

“娘,娘!”

“啊,啊啊!”

小孩子不识愁滋味,也不懂生离死别的哀伤,吃饱肚子洗了澡,立即就活蹦乱跳起来了。

出了浴房,见了母亲,两小立即兴奋起来,在乳母怀里蹬腿伸手,要到母亲怀里去。

“小笨蛋,姐姐都晓得叫阿娘了,你还不会。”

晏蓉接过儿女,一左一右抱着,她笑着点了点虎头的小鼻头,嗔道:“我们虎头要加劲儿咯。”

虎头以为母亲和他玩耍,“咯咯”大笑着,两条小胖腿用力一蹬,身疲骨乏的晏蓉一下子坐不稳,猛地往后一仰。

“阿蓉!”

刚进门的霍珩一惊,几个大步冲上去,赶在乳母侍女之前搀扶起妻子。

“没事的,后面有垫子呢。”

儿女一天一天大,力气足,会坐会爬还正学着走,这榻上的锦垫和大引枕就没少过,就是预防晏蓉力气不够,被两个小家伙带倒的。

阿宁和虎头见父亲回来了,更加高兴,又扑腾着往父亲那边去。

霍珩接过虎头,摸了摸儿子柔软的法顶,“我们虎头腿脚有劲,都自己学会走了,说话晚一些也是有的。”

“祖母从前就说话,一般先说话的晚走,晚说话的先走,我们阿宁和虎头就是这样。”

提到荀太夫人,他目中又添了些黯然。

丧礼是一件非常熬人的事,尤其霍珩对祖母感情之深,这二月下来,人瘦了一圈。

他眼窝微陷,其下还有青痕,容颜憔悴,情绪始终徘徊在低谷。晏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摸了摸他的脸,道:“我们虎头像阿爹,长大必能文能武。”

虎头知道母亲在说他,“咿咿呀呀”蹬着腿,又伸出两条小胖胳膊,搂着他父亲的脖颈。

晏蓉含笑指着霍珩,对闺女道:“阿爹!”

小阿宁刚学会喊的父亲,不标准,“哒”,“哒哒”地喊着,不过她十分有兴致,冲她父亲就是一通乱喊,喊得霍珩心花怒放。

他把小闺女也抱过来,使劲亲了亲,“乖,阿爹的小阿宁真聪明!”

如冬末春初,冰雪消融,他唇角扬起弧度,目光变得柔和,搂着儿子闺女,笑声不断。

晏蓉含笑看着,能抚平这种创伤的,只有另外的至亲至爱。

……

小孩子精力有限,和父母玩闹一通的阿宁和虎头说睡就睡,趴在父亲怀里就闭上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霍珩亲自送回去。

回来后,他搂着晏蓉,“谢谢你阿蓉。”

丧礼的煎熬妻子也不少受,但他沉浸在伤心中,妻子却要忙前忙后,照顾他和儿女,很辛苦很吃力。

他抚了抚她的脸,生了孩子养出来的那点肉,现在已经瘦回去了。

晏蓉笑了,“谢什么谢,我们就是一起的,用得说谢谢么?”

她仰脸,亲了亲他。

霍珩自然知晓夫妻互为一体,二人之间无须言谢的,但他满腔感激和怜惜,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表达。

“嗯。”

他说:“你多吃点儿,好生补回来。”

“你也是呢。”

……

夫妻轻声细语,相拥良久,才起身去浴房梳洗,完事躺在大床上同衾而眠。

晏蓉阖目前,忽然想起一事,“夫君,秋社那人可查到来路了?”

荀太夫人出门,全妪是打点过的,只有这么短短一段接近人群的路,照理百姓乡亲忙着恭送,是不会无端端说出这么一段话的。

还能刚好让老太太听得清楚明白。

哪儿来的那么多凑巧?

霍珩虽悲伤,还忙着举丧,但他第一时间就下令彻查。

这么一个混在秋社百姓中的无名人士,事后不知影踪,查是很难查的,但邺城是霍珩的地盘,废了大力气,还是有些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