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可是重大义重君权的时代,有了弑君名声,有点风骨的谋士都不会来投。失道寡助也,如何能得天下?
眼看大齐都要亡了,作为一个强而有力的军阀,若说没点想法,晏蓉可是不信的。
晏蓉喃喃道:“世兄,你为何要告诉我?”况且秘密这玩意,少个人知道,不是更稳妥吗?
霍珩一笑:“世妹为人,我自笃信,况且愚兄也不忍见世妹愁眉不展。”
这是真心话。
就是太真心了。
也太无所求了,让习惯了与人交往九曲十八弯的晏蓉一时难以适应,她惊诧极了,忍不住抬头,直直盯着霍珩。
她对上他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里头有自信,有沉稳,有真诚,有关切,甚至,甚至还有一丝极隐晦的柔情。
柔情?!
晏蓉心弦一颤。
她不是木头人,霍珩这一路与她结伴同行,初时还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但随着她被箭矢擦伤中毒,乃至病倒,自此以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其关切之情,已超越了寻常世交之间。
晏蓉其实隐隐有些感觉的,但她一直都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所以,她直接给忽略过去了。
但忽略不等于没感觉。
晏蓉心跳如擂鼓,他的眸子黝黑深沉,让她慌得厉害:“世兄,我……”
只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太对。
她都已经悔婚了,虽说不得已,但晏氏确实毁了婚盟,还是在霍珩最艰难的时候。信物都送回去了,霍珩什么人?他之优秀远胜于其父,数年时间,已将整个冀州都尽归囊下。
让冀州霍氏名副其实,同时也一跃成为当世一流军阀,实力强大。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霍侯,他至于吃回头草吗?
哪怕他不责怪晏氏,也不代表他愿意心无芥蒂地重新接纳晏蓉为妻吧?
她皮囊是不错,可是冀州霍珩其人,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美色的呀?多年来,身边一个姬妾俱无。
这么一想,晏蓉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她定睛一看,霍珩眼底那抹柔情已消失不见。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霍珩并无此意?!
她正惊疑不定,霍珩却已将情绪悉数敛下:“世妹,有何事?”
是他操之过急了,吓到她了。
没错,他确实对晏蓉有思慕之情,但惊吓到她实非他所愿,转眼间他已经恢复如常,温和地询问:“可还有不解之处?”
“并无。”
晏蓉回神,霍珩态度如常,想太多的念头占据上风,她瞬间淡定,摇头:“无事,既然是世兄的人,那便无碍。”
她琢磨着,孙校尉等人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或许是因为霍珩本人于怀帝的仇怨所致。要知道,怀帝就算不知情,也是强夺了他的未婚妻。
这种关乎尊严的事,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这么一想,晏蓉更淡定了。不是霍珩不优秀,而是她这几年饱经风霜,刚解脱正觉身心疲惫,实在没心思谈及感情。
正如山珍虽美,但她此时只想食海味,即使是美食,也需要心情来佐餐。
“无事就好,”霍珩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那世妹日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
晏蓉展颜一笑:“我要回家。”
“我要看看弟弟长高了多少?阿爹阿娘身体可有比以往康健?”
“我想看看我从前种下的小枣苗,如今可有长大结果;桃园里头的老桃树,今年是否还会开花。”
她轻轻地笑着,唇畔弧度十分柔和,说不出的殷切期盼,一双美眸亮晶晶,仿佛整张小脸都在发光。
霍珩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腔融化,暖暖热热的,包裹这他的心脏,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和熙:“会的,你很快能看见他们。”
他突然明白了晏蓉的心思。
这样也好,回到太原,为这一次不如意的旅途画上圆满的句号,然后她下一阶段的新生活将重新开启。
届时,他将会为她的新生活描绘上浓墨重彩。
霍珩微笑:“阿蓉,我正要来告诉你,黄河水流渐缓,我们明日清晨,即可渡河。”
第22章 姐弟重逢
霍珩又喊她“阿蓉”了。
只是晏蓉此刻正对他满心感激,再加上方才刚否定了对方对自己有意,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又和他说了一些其他,等霍珩离开了,她就命申媪领着侍女们赶紧收拾起来。
一夜无词。
翌日天蒙蒙亮,营地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迅速往黄河南岸靠拢。
由于渡河准备周全,并无波澜,在薄薄晨雾的伴随下,数千人很顺利地渡过黄河,抵达北岸。
上岸地点是一处偏僻河岸,并州与冀州的交界处,往前五六里地有官道,往左是并州,往右则是冀州。
晏蓉以为,到了此处,她该和霍珩分道扬镳了。这是一次非常和谐的合作不假,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不是吗?
可是观霍珩言行举止,他似乎未有此念,晏蓉疑惑:“世兄?”
“我送你一段。”
霍珩如是道:“你不是说你兄弟来接你吗?我稍送你一送,等你姐弟汇合,我再折返。”
她独身回去,他并不太放心。
晏蓉展颜一笑,她如何是独身?不是还有白翎卫吗?况且并州上党,现已是她太原晏氏的地盘。
不过她还是很领霍珩的好意,笑着福了福身道:“有劳世兄了。”
霍珩扶起她,转身和二叔霍温商量两句,回头道:“我们启程?”
“好。”
归心似箭的晏蓉,一夹马腹,棕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往前奔去。霍珩紧随其后,与她并肩同行。
天晴了几日,官道已经干透了,马蹄扬起黄尘,一路往西而去,进入并州上党地界。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走了不到半日,他们就遇上急赶而至的晏辞。
远远的,尘土滚滚,一大队骑兵急奔而来。霍珩等人勒停马匹,驻足眺望,离得甚远看不大清对面的服饰,但观其规模,约有万数之众。
这很大可能性是太原军,但到底未能确定,霍珩低声道:“世妹,我等可静候片刻。”
“不,那是我阿弟!”
说话间,对面骑兵又近了些。为首一将军跨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骏马四蹄飞扬,鞍上将军服饰依然看不大清晰,晏蓉也没见过长大后的晏辞,但冥冥中她有一种强烈预感。
这就是她的亲弟弟。
她双手附在脸旁,扬声喊道:“阿辞!阿辞!是你吗?!”
“是我!阿姐!!”
那骑兵终于靠近了,服饰不出意料是熟悉的太原军,为首那黑甲小将高声喊道:“是我阿姐!我接你回家来了!!”
晏蓉大喜,姐弟二人连连催动战马,越来越近,晏辞猛地勒紧缰绳,已长大的乌骓马长声嘶鸣,人立而起,他翻身下马,几个大步冲至晏蓉马下,仰脸道:“阿姐!我来了!”
晏辞浓眉大眼,肖似其祖,婴儿肥已尽数褪去,声音早不复当年的变声鸭公嗓,清脆爽朗,朝气蓬勃,此刻站在眼前的是个年少有为的小将军。
晏蓉眉眼悉数长开,昔日的含苞全然绽放,如远山芍药,绰约多姿,风华绝代。
既熟悉又陌生,一别已近五载,姐弟二人潸然泪下,晏蓉跳下马:“阿辞!”
姐弟二人激动得抱在一起,晏蓉心中酸楚,她的弟弟现在已经长得比她高了,足足高了大半个头,肩膀变宽,腰部变厚,足可以为太原支撑起一片天,为家人遮风挡雨。
她哭了,初时咬着唇无声落泪,后来情绪翻滚,虽努力压抑但也呜咽出声。
“阿辞,阿辞你长高了。”
“是的阿姐,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你了。
晏辞也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但他想着自己早就是大人了,是男子汉了,可以被阿姐倚靠了,他又硬是给忍住,不过眼圈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