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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50)

二人在矮案两侧坐下,晏蓉见案上备了蜜水,于是斟了两盏,递一盏给霍珩。

她略带歉意一笑:“劳表兄费心了。”

父亲用心良苦,晏蓉自然不会说什么“悄悄运走更安全”之类的废话,不过这样,确实让霍珩多添不少麻烦。

霍珩一笑:“姨父爱女之心拳拳,理所当然。”他不甚在意,自己能护得住新妇,护得住她的嫁妆。

青葱玉指,托着精致的彩绘漆盏,昏黄烛光下,她那双纤手白皙酥软,能隐隐看见底下幼细的青色经络,他手指动了动,探手接过漆盏。

霍珩一向不怎么爱喝这些甜津津的东西,这回却仰首一饮而尽。

轻咳两声,他搁下杯盏,又说正事:“太原上党两郡,还有冀州,都是你我二家属地,不足为虑。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井陉。”

两家的地盘上,五千精兵随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管是流寇土匪,或者别有用心的细作,俱无需在意。

仅有的一点风险,来自井陉。

井陉天险,窄小的山道横贯太行山,如雄伟山脉被一劈到底。道险崎岖且极长,两边高山峻岭,奇岩怪石。夏天林木隐天蔽日,冬日风雪咆哮,光秃秃的树梢和巨石黑黑白白,晃得人眼花缭乱。

总而言之,若想设伏,此乃最佳地点。

只是晏氏和霍氏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井陉两边关口一向都看管严密,这一个月多以来,更是严格控制进出。来往者需严查,押运大宗货物的,需绕行飞狐陉或滏口陉。

井陉内每天搜查一次,两端出口左右,沿着山脚戒严,一路蔓延数十里。非原有村庄百姓,不得靠近,更不得上山。若发现携带箭矢、火油等物品,一律投入大狱严加审讯。

莽莽太行,搜山不实际,但井陉两侧的山峦,却是尽力搜过一遍的。

这已不单单是为了良种了,更是为了霍氏晏氏两家结秦晋之好,婚事顺遂进行。

诸般准备功夫,晏蓉是很清楚的,她道:“合我两家之力,应是无碍。”

霍珩一笑:“若真有伏,我当迎战。”

是的,准备功夫都严密到这个地步了,若对方还能把箭矢火油之类的东西大量运进山,有这般才智,那便合该霍珩应战。

“你该歇了,明日还需赶路。”

正事说罢,他话锋一转,深邃的眉眼看着晏蓉,柔和的灯光,倍显柔情。

这眼神看得人脸发烫,晏蓉眨眨眼睛,“嗯”了一声。

*

这厢刚说完应战,那厢就真遭遇了伏击。

迎亲队伍引着婚车一路向东,两天多后抵达井陉关口,刚好正午时分,通过井陉后恰好在丰邑夜宿。

丰邑距邺城只有一天许的路程,走快些,明日夜间一更就能抵达目的地,刚好让晏蓉休息一天。

略作休整,霍珩下令出关,进入井陉。

井陉全程狭窄,宽敞的大红婚车驰入,最多两边再各护上一骑。霍珩命心腹亲卫护在左右,而他则亲自领人驱马护在前头。

而晏一则领着白翎卫身手最佳的一干好手,紧紧护着婚车之后。

不管是作为明面目标的粮车,还是装了真正良种的樟木大箱子,都被霍珩远远安排在前头。

良种很重要不假,但晏蓉的安全更要紧,若有伏多半是火攻,他不让晏蓉冒一点危险。

马蹄铁一下接一下敲打在山道的石路上,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哒哒”声,除此之外山径很安静,仅余风刮过的呜呜声。

这种氛围挺让人紧张的,申媪瞪大眼护着主子,晏蓉微微挑起一线帷幕,往外睃视。

这几日都没下雪,天空很蓝,陡峭的山壁上白雪皑皑,阳光照于其上,折射出耀目白光。

她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刺目,刚伸手欲揉,余光却见远远的山巅,似乎有什么闪了闪。

恍惚是雪光,又好像更亮一点。

晏蓉刚要定睛再看,外面却瞬间动了起来。

一支箭矢突兀出现,锐利的箭头在阳光下白光一闪,瞬息间奔至粮车。麻袋“噗呲”破了一个洞,哗啦啦滚了一地圆润饱满的澄黄豆子。

“诸位,随我迎敌!”

负责守粮车的霍望怒吼,随即他手一指,准确指向刚才发箭矢的怪岩之后。

与其同时,缩进怪岩后的白衣人含了一个木哨,“哔”地一声长长吹响。

约定之意,粮车情况属实,对准粮车发火箭。

异常尖锐的哨声一起,不过一息,两边山壁“嗖嗖嗖”射下火箭,泰半对准粮车,其余无一例外射向婚车。

守护婚车均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这边的火箭悉数被打落。霍珩扫了眼地上,箭头缠了浸油麻布的粗糙箭矢仍在燃烧,那边厢一排粮车却已起火,他面沉如水:“赶紧灭火!青翼卫,攻上去!”

这次迎亲,因为井陉的特殊,霍珩把一千青翼卫都带上了。命令一下,身穿轻铠的卫兵在掩护跃上山壁,足尖轻点,往上攻去。

此刻他严峻的表情,霍望的暴怒以箭回击,又连声命人扑火保护粮车,都无一不表明了粮车的重要。

两边山壁火箭更加猛烈。

粮车火势渐难控制,山壁上惨叫声却开始响起。一青翼卫杀了一个死士,又扑向另一边的岩石之后,定睛一看却是惊疑不定。

只见这是一个樵夫猎户模样的中年男子,粗布麻衣,单薄得很,正瑟瑟发抖往下射火箭,青白的脸上难掩惊惧,见了他来吓得一屁股坐下。

这人真不像兵丁死士,反倒像个贫苦百姓,青翼卫手上的刀不禁顿了顿。

谁知这时,尖锐的哨声急促起来,那樵夫闻声浑身一抖,闭目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向他扑来。

青翼卫不再迟疑,立即解决了他,转向下一处。

如此的情形不止一起,那哨声越来越急,火箭像受了刺激一般,拼命射向粮车。

粮车火势终于无法遏制,渐渐蔓延。

眼看成功在望,这当口,远处山巅却有人眉心一蹙。

“不对。”

说话的是个身穿白色武士服的男子,身材颀长,头戴一羃离,看不清面貌,身后跟了十多个护卫,护卫个个太阳穴鼓胀,显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么一群明显关心战局的人,却恰恰站在一个死角位置,离得远远,不在箭矢射程范围之内,角度又刁钻,交战双方都无法看到他们。

领头那个戴羃离的男子拧眉看了片刻,突然说:“射箱子。”

他手一指,指向一排装满嫁妆的大车,那一水儿的樟木大箱,他却敏锐察觉其中有一段守卫明松暗紧。

“青木,你立即过去告诉晏庆的人,让他们射那排樟木大箱子。”

那名青木的护卫立即领命而去,山势险峻,他打量两眼,却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路径,足尖轻点,左绕右绕飞速往下,准确往发出哨声的最近一处悄悄跃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忘撕下衣襟把脸蒙住,显然是不欲对方看清自己容貌。

青木速度很快,但羃离男子的脸色并未有因此缓和半分,他扫了眼两地距离,再看看差不多已到强弩之末的伏击方。

怕是赶不及了。

“奴随其主,一般机变不足,灵敏欠缺,枉费了我的计策。”

羃离男子缓缓吐出一句话:“西河晏庆不及霍珩多矣。”

也就是运气颇佳,时也命也,竟趁势夺得了并州七郡,雄踞北方。

他羃离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太行山之西,只怕最终会落入那冀州霍珩之手。”

第36章 陈佩

烈烈寒风刮过, 扬起羃离下的白纱,一点晶亮翠色骤然闪过,锋芒乍放,在一片雪白中尤为醒目。

这羃离人, 竟有一双绿眸。

传闻扬州陈佩, 有异相,天生碧瞳。

他淡淡垂眸, 静观战局片刻,眼见伏击者颓势初现, 薄唇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