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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51)

“走吧。”

他收回视线, 就要转身离开。不想恰在此时, 下方远处的霍珩突然一侧头, 直直往这方向看来。

陈佩迅速一缩, 躲进身边的巨岩之后, 他笑了:“竟是这般敏锐吗?”

要知道他这个地方是特地选的, 阳光照雪格外刺眼,下面根本无法看清楚上方情形, 且诸人又一身白衣。

霍珩居然仅凭第六感就发现端倪了,可见其观感之强。

强大的对手。

有趣。

缓了一阵子, 陈佩微微探头, 往下瞄了眼。

见霍珩已收回视线, 山壁攻势减缓, 大局将定, 他环视一圈后, 正打马往那辆描金绘彩的婚车而去。

这时,婚车的大红帷幕被撩起,探头出来一个戴珠翠头冠,着大红吉服的妙龄女子,她和霍珩距离极近,正仰首和他说着什么。

霍珩微微下身躯,似专心倾听那喜服女子说的话。

距离很远,完全看不清女子的面容身段,只能看见那乌发与大红喜服之间,有一小段冰雪般的玉白,项颈隐隐优美的弧度,昭示着这是何等风华的一名佳人。

“北姝么?”

南姝柔媚入骨,自有一段迤逦风光,也不知这北姝,是否可再胜几分?

陈佩玩味勾了勾唇,不过他也并非沉迷女色之辈,再多的美人,亦不过作锦上添花之用,随意一瞥即收回视线,也未在引起霍珩注意,淡淡道:“走。”

一行人毫不犹豫转身,一护卫拱手请示:“主公,云川先生那边?”

陈佩微服出行,轻车简从,千里迢迢前来太行山,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围观这么一场战役的。

实际陈佩并没有晏庆想象中在意这件事。扬州富庶,一年两熟,粮草充裕,他拥有天然优势,即便是亩产两石的良种,也对他构不成太多威胁。

他浑然不惧。

当然了,他也不希望北方有人坐大,尤其是在他一统南方腾出手来之前。

所以接到晏庆来信,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可行度很高的主意。

却没想到,最难的火箭运输问题解决了,西河这批死士却连真正的目标都没能发现。

“废物。”陈佩冷嗤一声,面色淡淡。

他不愉在所难免,近日两件事,不管是主要的还是顺道的,没一样顺遂,是个人情绪都不高。

陈佩之所以跋山涉水,亲自踏足北地,乃为拜访一隐士高人,云川先生。

这云川先生隐居太行,极其低调,名声不显,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有大才。陈佩一心腹谋士多年前偶然得知此人,又见主公求贤若渴,于是大力举荐。

陈佩大喜,知道隐士多高傲,他微服亲自前来拜访,欲请先生出山。

可惜他最终失望,数顾庐舍,云川先生皆以年岁已高,无意俗世诸事为由,断然拒绝。

陈佩最终还是放弃了,离开前忽想起晏庆求策之事,想着不算远,这才来旁观了一回。

提起那个极为倨傲的云川先生,陈佩冷冷道:“沽名钓誉,不识抬举!”

“那就杀了吧。”

他轻描淡写:“让青木领人过去,庐舍上下,一个不留。”

不能为他所用,那就不必留了。

*

霍珩不动声色地再次扫视两侧峭壁,正午的阳光最烈,皑皑白雪反射出刺目的光,他眯了眯眼,那若有似无的窥视感消失了,没有再出现。

“表兄,这是怎么了?”

晏蓉有些担心,她也跟着打量四周,只是在车内待久了猛一下见强光,眼睛不适有些想落泪。

她眨了眨眼,已经有一只大手盖住她的眼帘。

“无事。”

霍珩驱马再上前一步,直接让自己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再仰望。

他安抚她:“我们很快就能再次启程了。”

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由于己方准备充裕,且对方目标泰半放在粮车之上,因此只有粮车被焚毁部分,人员几乎没有出现伤亡,待打扫好战场,就能继续启程。

“嗯。”晏蓉应了一声,刚要缩回去以免他分心,余光却瞥见地上箭矢,她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箭?”很古怪。

缠着浸油麻布的箭头还在燃烧,箭身却很粗糙,削好以后甚至没有打磨平整,还带着非常多的细小棱角。箭羽却很规整,一看便知是擅长制箭的工匠造出来了的。

箭羽和箭身风格截然相反,想必箭头也是。

“难道,这箭矢是临时制作的?”

晏蓉一想又觉得不对,太行山戒严,这么多生面孔工匠肯定进不去,而且优秀的制箭工匠,就算再赶工,他也会习惯性磨一下箭身的,棱角有的但绝不会这么毛糙。

她曾去过晋阳城的制箭工坊不止一次,对于造箭工艺和工匠习惯,也了解到一些的。

这火箭,很像是两批人分工制作的。但是那里来这么多不讲究的工匠呢?需知箭矢这玩意,看似细小其实学问很大,长度平衡等等问题缺一不可,不然造好也射不远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霍珩却说:“回头把俘虏审一审就清楚了。”

他一开始就发现箭矢问题,而后又察觉峭壁上的异常,他已下令留几个活口,等出了井陉再严加审讯。

重重关卡,晏庆先前又折了许多人手,他居然还能完成伏击,实在有些让人诧异。

内里种种,审过便知。

很快,战役结束,伏击者除了零星逃遁进山的,余者皆击杀,只除了几个特地留的活口。

霍珩扫了眼那几个恍似樵夫猎户的中青男子,后者瑟瑟发抖,他下令继续前进。

接下来再无阻滞,一路顺遂出了井陉,已是傍晚,迎亲队伍入了丰邑,在官衙下榻。

霍珩一边吩咐仔细安置晏蓉,一边让人立即提审活捉的几个伏击者。

陆礼已观察过着几人的手,按照手掌茧子的厚度和位置,他判断,这几个人还真仿佛是猎户。

霍珩皱了皱眉,立即命人夤夜察看太行山脚的大小村庄,目标是村中的猎户樵夫。

审问结果先一步出来,察看慢一步也来了。

这些伏击者,居然泰半是太行山脚的猎户樵夫,其中猎户居多。

先是某一小撮贫苦娶不上婆娘的猎户,去大城里卖猎物时解救了一个落难的流民少女或寡妇,这被解救者样貌虽非顶尖,却都是在水平线上,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于是就救命之恩已身相许。

猎户欣然应允。

贫民成亲很简单,最郑重的,也就写个婚书上衙门落下户籍,但更多的是往家里一领往炕上一拉就成了。鉴于如今山脚城镇村庄的戒严,生面孔不许靠近,所以这些猎户写了婚书上了衙门,新婆娘被仔细询问并搜身后,才被领回家。

娶流民其实是常事,这么乐滋滋生活了几天,村里人就习惯了,诸人不再注目后,变化就来了。

趁猎户上山,他的老母亲突发“急病”昏迷,被担忧又孝顺的儿媳推进城里看病了。而后,老母亲留在医馆治病,儿媳妇匆匆回来收拾换洗衣物,并和急上火的夫君一起赶往城里。

心急如焚的猎户去了城里,再没见过老母亲,反而婆娘态度突变,冷冷表示,想要老母亲活命,就听她的,不可泄露消息。

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惊怒的猎户最后从了,而这“婆娘”头一件事,就是让他领着,夫妻去拜访附近村子的猎户。

所拜访的村子都是特地选过的,不远不近,和原来村子村民联系很少,只猎户们上山常常碰面,偶尔还合作,倒是熟悉。

就这样,滚雪球一般,最看重的人性命在对方手里,猎户们又怕又惊,稀里糊涂听命。下一步,就是每天上山,猎物有人准备,他们就专心制作箭矢即可。

但凡以打猎为生的猎户,没有不擅长制作箭矢的,他们制作很简陋,但丝毫不影响实用。这回箭羽和箭头是对方准备的,这物事细小,儿媳们去城里探望“病人”时,每次揣怀里一些,冬衣又厚,成功避过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