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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92)

这样拖着,其实也不是啥好办法,彭夫人已经开始有疑惑了。

说起这个话题,晏蓉揉了揉额角,头疼,“唉,我这二日,找个机会和阿娘说说呗。”

她叹:“彭澈都逃了,阿娘回晋阳后也会知晓,瞒是瞒不住的。”

“阿蓉,你说什么?!”

两扇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一脸震惊的彭夫人站在门外。她惦记着女儿,午歇刚起就立即过来,谁料还来不及叫起正见礼的两个守门侍女,就听见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她不可置信,怀疑是幻听,愣了半晌,这个一贯端庄优雅的贵妇人不顾形象,提前裙摆就冲进来。

彭夫人目带希冀,看着女儿:“阿蓉你方才说了甚?阿娘没听清,你再说一次罢。”

第63章 彭澈

本来, 晏蓉还想着这二日找个合适点的机会,给母亲细说的, 现在不用了。

只是看着母亲一脸希冀,还有那脆弱希冀下掩藏的浓重不安,晏蓉忽觉难以启齿。

再次低咒了彭澈一遍。

申媪一直在使眼色, 示意她徐徐说来, 万不能急切。只是这种事情, 从何慢起?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的了。

晏蓉缓缓点了点头,“阿娘, 你没听错,细作就是彭澈,他……”

彭夫人愣愣看着女儿的嘴唇一张一翕,很悦耳的声音,这是爱女的声音, 她平日一听就欢喜, 只是这一刻,这声音穿过耳廓,却再无法让她听个清楚明白。

她耳内嗡鸣, 头部发胀, 额际青筋一下接一下地跳着。她见女儿面露急色站起来扶自己,摇了摇头, 刚想说自己无事, 忽觉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竟失去了知觉。

“阿娘!”

“啊!老夫人!”

……

彭夫人闻讯当场阙了过去,晏蓉急急招了疾医,好在疾医说只是一时急怒攻心,血不归经,无甚大碍。

鲁疾医给施了几针,彭夫人幽幽转醒。

她一睁开眼,两行清泪便无声流下,沿着鬓边,滴落青瓷枕上。

晏蓉看得难受,屏退鲁疾医,她低低唤了一声,“阿娘,你别难过,你还有阿爹,我和阿辞呢。”

她给母亲擦泪,又握住手以作安慰。

彭夫人即使再如何,也没忘记女儿正有着身孕,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阿娘无事,阿娘只是一时想不到,缓一缓就好,没事的。”

她脸色苍白如纸,笑得比哭还难看,想起彭澈,想起已逝的胞兄,想起已尽数覆灭的母家,一时悲从中来。

明明是个很孝顺很勤奋的好孩子,怎么突然就成了细作呢?背叛了太原,背叛了晏氏,也背叛了她这个姑母。

将她母女诓往遂城,她女儿还怀有身孕的,万一,万一……

彭夫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自己没能教好他吗?她愧对了宽和的兄长,慈爱的父母了吗?

“不是的阿娘,舅舅和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怪你的,他们知道你已经尽心尽力了。”

原来彭夫人不知不觉喃喃问了出来,晏蓉抱着母亲,大声反驳:“是那个彭澈不好,他恩将仇报,朽木不可雕也!”

彭夫人放声大哭,晏蓉无声轻拍着她,哭出来就好,就怕不哭,把悲伤都憋住,郁结伤身。

彭夫人大哭一场,昏睡过去,次日醒来,就有些发热,她浑浑噩噩两天,病愈后就渐渐恢复过来了。

原因无他,她还有一个怀孕的女儿要照顾,不能反过来的,为母则强。

她没有怎么提彭澈,只问了一句,人关起来了吗?

晏蓉很老实地回答,逃逸了,不知所踪。

彭夫人就再没问过,晏蓉也不说,具体开解等父亲归家来吧,有些事情父亲说一句,必自己拼命安慰都有效果。

至于彭澈,他在哪里呢?

他已经抵达豫州。

*

还是那座瀛洲别馆,还是那座蓬莱仙居。

陈佩已经把邓通这块硬骨头拿下了,邓通被残兵护着,败退徐州,狼狈投奔何兴去了。

他如今正在处理豫州诸般事务,也没在邓通大本营安丰郡落脚,而是返回汝南平舆,再次在瀛洲别馆下榻。

春日的蓬莱仙居,镶金嵌玉的宫殿般屋舍建于胡泊中央,湖水异常清澈,碧波如镜,飘飘渺渺,岸边珍稀花木随意生长,摇曳多姿。

远远还见仙居的廊道上,一行身披丝织薄衫的美姬美婢鱼贯而过,真真恍若仙境一般。

彭澈从前曾来过瀛洲别馆,那时候,这地儿是董家所有,他有一个同窗是董家人,对方十分自傲家中别苑,特地邀诸同窗前来作客。

彼时的彭澈,即便出身大族,也确实被这人间少见的奢靡别馆晃了晃眼。他和董氏同窗关系还行,因此也不用明里暗里或说酸话或鄙夷了,只放轻松心态一饱眼福就是。

四年后的彭澈,在一次踏上豫州土地,再一次进这瀛洲别馆。

物是人非。

董氏同窗已死,和董家一同覆灭;而他彭氏下场相差无几,仅存他一人苟且偷生。

不,他还有母妹!

彭澈握了握拳,其实他心底深处,也不是不知道复仇已几乎无望,夺回祖业也不过痴心妄想。只不过,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和希望不是?

也是因此,当母妹出现时,他无需太多挣扎,就舍弃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活着的人,怎么也得更重要不是?

可惜彭澈自从出了晋阳往南,就再没见过母妹的面,柏钦和他一路,而另一路亲卫押着他母妹,早一步出发了。

跟着柏钦穿过湖泊上曲折迂回的廊道,踏上蓬莱仙居,他的大仇人就在里头,而他能不能顺利和母妹离开,却只能看对方的意思。

他脸色眼神皆阴沉,双拳紧紧攒起,心脏急促跳动着。

此刻的彭澈,早没了昔日翩翩佳公子的霁光形象,一身黑色扎袖胡服,风尘仆仆,下颌微有胡茬,甚是落拓。

柏钦进入厅堂前,回身一笑,道:“彭公子略等。”

这人面上永远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不过他不用彭澈回答,说罢就大步进去了。

彭澈在大门外廊道的台阶下站了半个时辰。

刚踏入四月,孟夏时分,午间骄阳似火,火辣辣地从头顶射下。他额际慢慢沁出一层薄汗,汇聚成珠,顺着脸颊一路滚落下来。

彭澈没有去擦,甚至连眼睫也没有颤动一下,他静静伫立着。

终于里头出来一个青年男仆,说主子让他进去。

不是请,是让。

彭澈挺直脊梁进去。

极宽敞极奢华的厅堂,隐隐还有丝竹和女子嬉笑的声音,入得大门,只见里头分坐了十余人,年纪老中青都有,每席还有美姬斟酒伺候。

最上首,放了一张深紫色的楠木大案,透雕了云龙纹的楠木大座屏上,精描细绘了一副雄鹰展翅图,雄傲于顶,睥睨众生。

屏风前,大案后,坐了个年约三旬的青年人,他一身玄色深衣,面容白皙俊美,鼻梁挺直,眸子如两泓碧水,顾盼之间,极为摄人。

此人正是彭澈毕生大仇人,扬州陈佩。

陈佩姿态闲适,唇畔挑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他怀里还搂着一个娇小而极美极艳的女子,手随意探进对方衣内亵玩。彭澈认得她,对方是他董姓同窗的亲二嫂,那艳名传遍大江南北,和他亲表妹齐名的南姝樊女。

樊女似乎忘却前尘,十分温顺。后者见彭澈来了,随意松开手,她拢了拢胸前凌乱的衣襟,低眉垂目跪坐在一边。

陈佩目光随意扫过来,“彭澈?彭氏六公子?”

他随口一说,表情十分平静,似乎未曾做过灭人满门的事情。

“是。”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听到这个旧日称呼,竟然是出自仇人嘴里。彭澈垂下眼睑,费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刻骨恨意。

他恨陈佩,恨不得吃肉寝皮,这点堂中所有人都知道,但偏偏他不能表露,因为母妹还在对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