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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13)

何绥羞怯地笑了笑,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紧衣带,声音里也透着些紧张:“姐姐们都……都比我强,我在家连……连帕子都缝不好。”

此言一出,李惜顿时大生好感。

她平生最恨做针线活儿,此刻见有同道,只觉得这何二姑娘立时就面目亲切起来,拍手笑道:“啊呀,原来你也缝不好帕子呀?我还当这世上只我和表姐这样儿呢。”说着越发笑出了声儿。

话里话外的,却是把陈滢糟糕的针线活儿也给漏了出去。

好在那何绥不像是个有心机的,闻言也只是笑,那笑容倒有几分李惜的憨气。

李惜本就是个直脾气,见这何绥似乎比陈滢这块木头更对胃口,又好说话,立时便将方才的那点儿不痛快丢去一旁,将那手套丢在一旁,拉着何绥就亲亲热热地讲谈起来,言语间泰半是在说那针线活儿是如何地麻烦,顺道儿抱怨几句女夫子之严厉。

见两个小姑娘相谈甚欢,陈滢倒也乐得清静,便猫着腰走到放弓箭的角落,拿了块干净的布巾,擦拭弓弦。

马车很快驶动起来,李惜顺手将车帘掀开半幅,明目张胆地往外瞧,料定了陈滢不会多管。

韩家这处宅子离东门很近,距离西门却是很远的,马车几乎穿城而过,倒将清晨的蓬莱县景儿看了个全。

纵然不过是些普通的街面儿店铺,李惜却也瞧得津津有味,何绥倒不像她这么好奇,想来是时常在城里逛的,此时便指指点点地讲谈起来,一时说这里好吃,一时又说那里好玩,与李惜说得有来有去的,颇为投缘,直说到内城门处方才歇下。

蓬莱县是标准的瓮城式城郭,这种充满了备战意味的城池,在大楚朝并不罕见,尤其是元嘉帝登基后,许多地处要冲的城市皆被改建为瓮城。

也正因如此,当年的“康王之乱”才没兴起多大风浪来,虽然也给大楚造成了一定的动荡,但却在可控范围之内,想来这一座座坚城亦是出了不少力。

马车在内门处略耽搁了片刻,那守门兵卒验过路引,便移开栅栏放行。

外门与内门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因了长辈不在跟前,李惜仍旧凑在帘前观瞧,根本就没挪窝儿的意思,陈滢也没当回事,继续擦拭着弓弦。

可是,还没走出多远,马车却渐渐停下了,随后外面便传来了说话声,听着像是倪氏。

“怎么停下了?莫非是不许出城?”李惜的脸几乎贴在窗纱上,何绥便上前拉她,笑道:“你也不怕脏,这上头净是灰。”

二人正说笑间,那外头的说话声却是渐渐渐往这边靠近,李惜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回一缩,那厢何绥也反应极快地把车帘给拉上了。

倪氏若是发现李惜此等行径,一定会训斥的,何绥的举动可谓贴心。

很快地,对话声便来到车外,正是倪氏,她听来心情还不错,语声中含着笑意:“……没想到这样巧法,竟在此处得遇,我那外甥女就在这车里。”

随着她的话音,大丫鬟秋霏的通传声便响了起来:“姑娘、表姑娘、何二姑娘,夫人来了。”

寻真早就候在门边,闻声便推开车门,返手就把幂篱递给了陈滢,那厢小风筝也替李惜戴上了长帷帽,唯有那叶嫂子仍旧坐在角落,面无表情。

何绥刹时间便红了脸,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自己上前拿起帷帽,才一戴上,那外头便传来了一把悦耳的声线:“陈三姑娘,真真是巧,咱们又遇见了。”

这声音极是耳熟,陈滢探头一瞧,却见一个美人儿正立在门边,一手掀开垂地的纱罗,一手提着裙角,明丽的脸上浅笑盈盈。

居然是郭婉!

万没想到来人竟是她,陈滢由不得愣了愣。

郭婉便笑道:“这真是再没想到的事儿,我们的马车方才拔了缝儿,正等着人换车轮呢,因见那外头跟车的丫鬟有些面熟,遂大着胆子问了一声,不想还真是您。”说着她又转向一旁的倪氏,笑靥如花:“论理我该当登门拜见两位夫人的,只我如今出入有些不便,冒昧前来,还请两位夫人不要见怪。”

此时,陈滢等人已经都下了车,知实也从车辕处走来服侍,陈滢便知道,郭婉应该就是看见了她,才知道自己在车上。

她转眸四顾,却见来的只有一个倪氏,李氏却没来,陈滢便猜着她可能又犯了晕车的毛病,于是便先向倪氏屈了屈身:“有劳舅母帮我照看母亲。”

倪氏摆摆手,面上的神情很是柔和:“好孩子,别跟你舅母这般多礼,那城门儿正堵着呢,我也觉得下车散散也好。”

这是现成的客气话,陈滢再度谢过了她,方转向郭婉道:“郭姑娘……”

“快别这么着。”郭婉轻笑着打断了她,抬手一指自己的妇人发式,面色一派从容:“先夫姓裘,在家行四,上回匆忙间没说清楚,让您见笑了。”

寥寥数语,点出了自己的寡居身份,同时亦对上次的有所隐瞒隐晦地表达了歉意。

陈滢立时了然,改口道:“裘四奶奶见谅,叫您久候了。”

见她毫无怪罪之意,郭婉心下略松,忙笑着摇手:“哪里是什么久候?说是狭路重逢还差不多。”

她们的初次会面便是因让路而起,此刻又是道中相逢,这话倒也贴切。

第148章 死水漫延

倪氏显然对前番情形早就知悉,此时闻言便笑了起来,掩袖道:“裘四奶奶真会说话。”

那厢李惜却是轻轻一扯陈滢,向她比了个“等会告诉我”的口型,这是要陈滢告诉她与郭婉相识的经过,陈滢点头应下了。

礼貌地寒暄过后,郭婉便很主动地说明了因由:“……外头的账目又多又杂,有时候来不及送过来,少不得便要人去铺面儿上瞧瞧。外祖父年岁大了,身子又不好,我们做晚辈的自是不能躲懒,只我舅父如今功课正紧,舅母又要忙着管家,所幸我还约略识得几个字,这差事便轮到了我头上。可巧家里有现成送货的车子,我这便顺道儿跟了来。”

原来她是去外头看账的。

韩家本就是商户,郭婉耳濡目染,想必对此也很精通。

解释完了因由,郭婉又再度向众人致歉:“这还是我们的不是,谁成想那车子就坏在了此处,将门也给堵了,却是给诸位添麻烦了。”

陈滢幂篱下的眉峰动了动,却未言声,唯视线扫过车马前方,却见远处城门边停着数辆骡车,车厢颇大,上头像是装着不少货物,车辕还插着很大的韩家商旗,除此之外,有一架玄漆马车也杂在其间,想来就是郭婉乘坐的。

倪氏是众人中唯一的长辈,此时听得郭婉所言,便接下了话头:“裘四奶奶太多礼了,车轮拔缝最是麻烦,好在这还是在城里,便是现回去叫人换也是成的。若是在城外可就很费事儿了。”

郭婉掩唇而笑,道:“李夫人这么说,我便放心了。只我们这车子怕是要多耽搁些时候,方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我们马上就让道儿。”说着又伸手一指那辆玄漆马车,笑道:“若是夫人不弃,我那里备了现成的椅案,夫人莫不如在车下头坐一坐,总好过在那车上伸不开腿脚。”

她这话说得又亲切又自然,倪氏看了她一眼,倒是觉得这位裘四奶奶温柔知礼,就是巴结人也巴结得不那么叫人讨厌,便爽快地点头道:“如此也好,有劳你费心。”语罢又转向陈滢与李惜,面上的笑容比方才真切了些,道:“你们也下来坐坐,一会儿还得赶路,那车里确实气闷。”

经她发了话,众人自是无有不从,于是郭婉便命人摆上椅案,众人便坐在道边歇息。

在这个过程中,何家太太黄氏根本就没露面儿,倪氏派人去请,她也只说“要照看两个孩子”,倪氏也不以为意,叫人送些热茶上去,又叮嘱下人好生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