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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70)

“好孩子,可怜见儿的,这些天在学里读书,必是苦了,瞧瞧这小脸儿都瘦了。”李氏捏了捏陈湘的肩膀,语声越发地柔和:“你们别怕,二伯母在呢,你们两个便与三丫头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

这话情意真挚,绝非作伪,陈湘听了,不由触动心事,眼圈儿便红了起来,就连陈涵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亦罕见地划过了一丝怔忡。

“你们两个且放宽了心,好生在这学里上学。待过些日子,伯母便与你们祖母写信,她老人家最是慈悲心软的,指定就叫你们回盛京了呢。”李氏此时又道,话说得极是温软,句句都碰在人的心坎儿上。

这下子,就连陈涵也红了眼眶。

她们之所以会来济南,起因便在她的身上,陈湘只是碰巧在场,于是也被许老夫人一并罚了。

相较于京城的繁华鼎盛、风气开明,济南这地方委实叫人住得不舒服,陈涵无一日不想着早些回到国公府去。如今李氏主动提出给许老夫人求情,她心中自亦有所触动。

不过数息的功夫,这姐妹二人便被李氏收服得七七八八,陈滢见状,大感叹服,同时亦暗松了口气。

有李氏在,应该是能够镇得住场面的,往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乱。

而事实果然正如陈滢所料,接下来陈涵确实是消停得很,众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相安无事。

陈滢侦破古大福杀人案之事,李珩已经说予李氏知晓了,李氏骄傲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心。恰逢这时候又是年关将近,她便拿这个理由拘着陈滢在家,偶尔还命她抄抄经,或刺乡女工,陈滢无从拒绝,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除此而外,李氏如今虽不管家,但倪氏还是很喜欢与这个小姑商量些家事的,陈滢有时候也跟在旁边帮帮忙,也算是给无聊的业余生活增添些调剂。

按理说,陈滢本该与陈湘姐妹一样,前往李氏女学就读。只是,这位三姑娘的功课一向不怎么样,那女夫子嫌她程度太差,并不肯教。

李家尊师重教,自不会强令夫子收学生,于是陈滢便成了府中最闲的那一个,直叫李惜羡慕不已,而陈涵竟也没来冷嘲热讽,只偶尔看向陈滢的眼神里,多了那么几分轻蔑的意味,显然是认为这个三姐姐委实是不堪的。

小雪过后,天气益发寒冷,因李老夫人是头一次在济南过冬,兴致颇高,三不五时地便要叫上小辈们,或去花园里赏梅吟诗,或在暖阁里头行令猜谜,当然,这些玩乐皆在度内,断不敢让小姑娘家家的饮酒取乐儿,一应热闹也都是比较克制的。

饶是如此,老人家这爱热闹的性子亦是叫陈滢大开眼界,比之许老夫人的严肃清淡,李老夫人显然更容易让人亲近。

第222章 单衣试酒

这一日,恰逢女学休沐,府里的姑娘们有一个算一个,尽皆齐聚在瑞藻堂,陪李老夫人听书。

那说书的乃是一对瞽目女子,据说是师从姑苏的师父,擅说南词,一弹琵琶、一拨三弦,曲声隽雅、吐字甘冽,很合李老夫人的口味,近来她老人家常听。

每逢这种活动,陈滢便是绝对泯然于众的那一个,委实是她并不擅长这些,除了凑个人头以外,再无别的用处。

李惜倒是一脸地兴致勃勃,坐在那梅花凳儿上,一面从那八宝攒碟里挑点心吃,一面便听着那弦拨兴替、曲唱盛衰,倒是惬意得紧。

陈滢与她挨得颇近,见前头众人都专注地听着书,便往前凑了凑,轻声地道:“我稍后便要出去一趟,若老太太问起,你直说就是;若是老太太不曾问,你也别提醒她老人家。”

李惜听书听得正来劲儿,闻言便心不在焉地点头道:“我知道了,表姐但去便……”话未说完,她蓦地回过神儿来,立时那眼睛睁得老大,扭脸看向陈滢,一脸被惊住了的表情:“表姐……要出门儿?”

“是,母亲并舅母皆允了。”尽管说话声尽被曲声掩去,陈滢的声音还是很轻。

“表姐——”李惜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涎脸笑道:“表姐好,好表姐。原来你这是要出门儿呢,如何不早些说?表姐便带我一起去吧,我好久没去外头逛了,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瞅着陈滢,只差在身后安个尾巴摇一摇了。

陈滢倒是有心应下她来,只此次却是不行。

她回了李惜一个歉然的笑,柔声道:“我不是出去玩儿,是有正事,待下回与你同去便是,这一回怕是不行的。”

闻听此言,李惜的肩膀马上就塌了,嘴撅得老高,也不去吃点心了,只低头拿鞋面儿去蹭那桌脚,嘟嘟囔囔地道:“表姐如今与我生分了,什么都肯不告诉我。”

见她小孩子脾气发作,陈滢不由又觉好笑,又觉无奈,便耐下心来软声说了些好话儿,又许下定给她带新鲜玩意儿回来,李惜这才勉强转了过来,答应帮忙。

陈滢其实也只是怕李老夫人忧心罢了,倒也不是刻意要瞒着老人家,如今见李惜肯听话,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暖阁。

马车早早等在了仪门外,这是倪氏亲自安排下来的,除了四个跟车的婆子外,李氏又将罗妈妈派了过来,再加上寻真、知实二人,这一行堪称浩浩荡荡。

罗妈妈如今早就大好了,冯妈妈则被李氏遣回京城送信。反正这两个妈妈李氏都算得用,只罗妈妈更知根知底一些,当然用起来也更放心。

坐上马车后,陈滢便换上了一身男装。

她是要去见裴恕的。

裴恕也来济南了,且还是紧跟在陈滢他们身后到的,前几日收到消息时,陈滢委实是吃了一惊。

而更叫她吃惊的是,太子殿下居然也跟到了济南,至今未曾离开。

陈滢并不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但从裴恕捎来的口信看,山东这边的事情似乎并未结束,很可能查到了些别的什么。而裴恕此番约陈滢见面,一是要从她这里拿到古大福杀人案的记录,这是要呈予元嘉帝的;二则是有“要事”与她说,至于是何事,带信的李珩却是不知。

“小侯爷此行甚秘,不便直接登门,只能约三丫头在外头见了。”这是李珩的原话。

若非如此,李氏也不会轻易应下此事。

原本李氏打算等到陈浚休沐时由他护送,可裴恕约得却很急,而陈浚他们如今都进了泉州书院就读,李恭又去临县拜访师尊好友,陈滢便只能单刀赴会了。

约见地点便位于济南城东北角,是一家名叫“泸州会馆”的酒楼,那片区域不如东南繁华,却也不偏僻,又因商户较多、人流量大,算得上个“大隐于市”的所在。

马车在会馆大门前停下,陈滢掀帘下车,一眼便瞧见了等在门口的郎廷玉。

“陈三爷来了,我们爷已经等您很久了。”郎廷玉上前招呼道,一面便给陈滢递了个眼色。

陈滢会意,挥手笑道:“我来迟了,一会儿自罚三杯。”

郎廷玉嘿嘿笑了两声,便引着陈滢进得门中,罗妈妈紧随其后,寻真与知实则都没跟来。

她两个扮小厮总不大像,陈滢索性便叫她们留在车里,只叫冯妈妈相陪。虽然公子哥儿身边跟着个管事妈妈有点奇怪,却也没到扎眼的程度,还是能混过去的。

进得院中,陈滢才发现这泸州会馆并非楼宇,而是松散的庭院式建筑,前头大堂乃是散座儿,另有一道小门儿直通后院,那园中有好些精致的小院儿,入目处但见绿水画桥、朱檐曲廊,虽地方不大,结构却极精妙,堪称步步皆景,颇得江南神韵。

“我们爷说了,这地儿清静。”郎廷玉在旁介绍似地说道,面上的神情倒也轻松:“且这地方的伙计也不烦人,有事了叫一声就来,无事他也不在人跟前讨嫌,菜色也不错。”

陈滢一面听一面跟着他往前走,不多时便进了一所小院,那院门上镌着的“试酒”二字乃是篆字,她认了半天才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