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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86)

平实的一问,让卢宛宁不由得愣了愣。

陈滢对她露出了惯常的笑容:“卢六姑娘,您是天生异能,拥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那一晚我们在鬼哭岭的情景,还是说,您当晚就与我们在一起,就此得知我们是如何行为不检、品行不端的?”

“这话当真好笑,我又不是神仙,如何有这般大能?”卢宛宁回得极快,面上神情极尽讥诮:“只是,陈三姑娘抓着这一点不放又有什么意思?就算当晚我并不在场,但我……”

“那就请您闭上嘴,不要对不曾亲眼见过的事做出不负责任的判断。”陈滢打断了她。

即便是这样强势的打断,她的神情却仍旧平静,干净的面庞上不见喜怒。

“卢六姑娘此刻行径,就是在以讹传讹、造谣生事。依大楚律,传播不实谣言、对他人名誉造成损害的行为,当笞五十。”陈滢注视着她,神情淡定:“卢六姑娘,您今日说的话,我已经记下了,我的两个丫鬟也可以为我作证。我在此郑重声明,我将保留对您起诉……诉诸公堂的权力,如若再让我听见您或其他人口中吐出此等不实之语,我会写好状纸,呈交济南府公断。”

言至此,她的面上笑容突现,神情由是而变得古怪:“那造谣之人,有一个我便告一个;有两个我便告一双;纵有成百上千,我便告他成百上千。”说着这话,笑容渐浓,于是,笑容益发怪异:“话说到这儿,我还是先提醒您一声吧,那笞五十之刑,是不能够以银子来赎的。”

也就是说,一旦真的被告倒,就要在那大庭广众之下,褪衣受刑。

这一番话,落地有声,却又仿佛举重若轻,浑不着力。

卢宛宁呆呆地看着她,蓦地面赤如火,仿佛一盆血直泼到脸上来,随后又刷地一下褪尽了颜色,脸色变得纸一般地白。

她从来不知道,会有人以这样的言语、这样的手段,做出回击。

这京城的宅门儿里,现如今都时兴这种说辞了么?

什么大楚律,什么笞五十,这都是从哪儿来的?

而更叫人悚然的是,从陈滢的表情中,她看到了认真,以及郑重。

对方绝不是在开玩笑!

她相信,如果她胆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位国公府的三姑娘,就真的会把她告上公堂。

第243章 完全漠视

卢宛宁呆呆地看着陈滢。

纵使身在济南府,陈三姑娘曾经得到过陛下封赏之事,她也还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这位陈三姑娘还得了块什么金牌。

御赐的。

卢宛宁的额头渐渐便凝起了一层汗珠,就连后背也尽皆湿了。

其实,她方才是壮着胆子才与陈滢这样公然争执的。

她又不是傻子,那可是一等公爵家的姑娘,他们忠勇伯府根本就够不着。若非陈滢出现得太突然,她绝不会明着得罪国公府的姑娘。

可是,她们背后的议论已经被人听到了,两方撞了个正着,几无转圜余地。

换句话说,她们差不多就算撕破了脸。

所以,卢宛音才会如此狼狈地退走,只因在彼时情景,连道歉都已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而卢宛宁其实也可以选择走避,与她的姐姐一样,强行而又难堪地退场。

可是,她不服气。

名节有亏的又不是她!

做了亏心事的人表现得理直气壮,而她们这些背后议论的,反倒成了罪人,是何道理?

再者说,凭什么他们忠勇伯府要摊上个污了身子的表妹,带累得全家跟着倒霉,而陈滢她们却能够光鲜无比地登门做客?

她委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正因有此想法,卢宛宁才会剑走偏锋,迎头而上,干脆利落地狠狠折辱了对方一通。

理都在她这一头儿呢,她怕什么?

在卢宛宁的认知里,通常在这种情形之下,陈滢除了羞极而退,便再无别路可走。因为李、陈、韩、何四家女眷,的确就是在野地里过了一夜,与贼匪亦有接触,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凡顾及脸面、爱惜名声的女子(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在面对这样的指摘时,除了掩面而去之外,是再没那个脸面与人相争的。

而只要陈滢就此离开,则今日之事便会糊弄过去,就算陈滢想要再提,也要好生掂量掂量这其中利害。

谁又会主动败坏自己的名声?

卢宛宁料定了陈滢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没准儿还要求着她们姐妹别到处乱传话。

这就是她的计划,先从气势上压制住对方,再以名声为利刃,切开对方的脸面,让对方无地自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在她看来,这是远比走避更好的法子。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异常干净的少女,卢宛宁忽然便觉得,她可能算错了。

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仅仅只是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卢宛宁就知道,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陈滢都没放在心上。

在陈三姑娘的脸上,她没有看到一丁点对名声的顾惜与忌惮。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漠视。

如果连名声这根大棒都砸不晕这位三姑娘,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卢宛宁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与这位陈三姑娘对簿公堂,那情景一定非常可怕,而只要她站上公堂,这伯府之中,想必便再也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那一刻,祖母那冷漠地看向表妹的眼神,仿佛正投射在自己的身上,让卢宛宁不寒而栗。

她怔怔地望着陈滢,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陈滢等了好半天,卢宛宁却是一言不发。

看得出,这姑娘显然已经绕在自己的思绪里,转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那两个丫鬟清醒了过来,半拖着她离开了。

临行前,那个穿竹青比甲、看上去比较沉稳的丫鬟,白着脸、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没口子地向陈滢道歉,只说卢宛宁“就是说着顽的,作不得真,请陈三姑娘千万别放在心上”云云。

陈滢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她:“你们慢一些儿,你们姑娘的腰带已经快要被扯开了。”

那丫鬟颤着嗓子谢了一声,将卢宛宁的腰带系牢,便与另一个丫鬟合力扶着她,飞快地消失在了曲廊之外。

春风阵阵,拂动柳梢,水阁间的这一场口角,来得莫名,消弥得也很诡异。

这让陈滢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姑娘,您莫要生气,这些人就是嘴闲得难受,姑娘不理她们就好了。”见陈滢一直不说话,寻真以为她是气着了,便柔声劝道。

陈滢展颜一笑:“我没生气,把道理讲清楚了也就罢了。”

寻真应了声“是”,却不曾退去一旁,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想说?”陈滢问道,一面便站了起来。

寻真忙快手快脚地收拾着锦帕,又以极轻的声音问道:“姑娘,外头的那些话……真的传遍了么?”

“我不知道。”陈滢说道。

她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

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又没四处应酬,这些闲话无处打听,李惜她们更是天天在女学读书,回来还要忙着做功课,正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外面的传言根本就进不来。

不过,这传闻倒是挺奇怪的。

在蓬莱县时,那些传说她也听过,并不是这种版本,怎么一到济南,这事情就变了个味儿?

“姑娘,要不婢子去外头打听打听吧,好不好?”知实正将那包袱皮儿系上,此时便问了一声。

寻真亦急急地道:“婢子也想这样说来着,咱们也不去远的地儿,就在这府里头找人问问,姑娘看可使得?”

陈滢忖了片刻,颔首道:“好,知实便去探探消息。”语毕又叮嘱她:“无论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你也别与人争执,记下来告诉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