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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94)

江妈妈将狐裘裹紧了些,坐在西次间儿的扶手椅上,腰背挺直,面色冷峻:“奴婢便在这里陪着表姑娘,表姑娘只安心思过便是。”

薛蕊没说话。

她已经安静许久了。

自从跪在地上之后,她的头便再也不曾抬起过一次。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膝下青砖,那砖地上滴落着几滴血渍,红得有些刺目。

蓦地,她勾动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果然应该早早去死。

今日这一切,不过是有人借着江妈妈的口来告诉她,这府里的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自然,他们如今还不至于这就动手。

薛蕊裂嘴笑着,身子却在不住地发抖,仿佛那四面八方的寒意已经透进了骨头里,渗进了血液中。

想来还不至于的。

他们还不至于马上就把自己给弄死。

她想道。

像是在给自己鼓勇,又像是无声自语般地摇了摇头。

毕竟,忠勇伯府还是个要脸的人家,总不能真的就把她给杀了,那也太难看了。

以万氏的为人,如果不能做到面子上的完美,她就绝不会动手。

那么,她还有机会活下去的。

薛蕊用力地撑着僵冷的身体,牙齿格格作响。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姨娘临时死前切切的期盼,还有胞弟被贼人砍作两截的尸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死,是一件最最可怕的事。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要活着。

薛蕊的身子冷得直抖,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那目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能将那砖地烧出两个洞来。

她还是有机会活的。

只要……去了那个地方……

薛蕊的呼吸有些急促。

方才偷跑出院子的时候,她偷听到了仆役的议论。

那个国公府的姑娘,好像很有本事。

薛蕊面上的笑容越扯越大,牵动被打肿的脸颊,不由疼得直裂嘴。

然而,在这阵钻心的疼痛里,她的眼睛却亮得怕人,如同黑夜中的困兽,正向着唯一的那一线生机,发出无声的嘶吼……

…………………………

春风三月,济南城中已是烟柳成行、桃花千树,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马车驶出城门时,陈滢远远便瞧见,那城墙左近,亦开了几树桃花。

“表姐表姐,快来瞧瞧,我做的这朵红花儿好看不好看?”李惜拉着陈滢的胳膊说道,一壁便将朵红色的绒花拿给她瞧。

陈滢自然要赞上一声“好”,再转眸四顾,便抬手按了按额角。

车厢里一片狼藉,花花绿绿的碎布头儿到处都是,李惜一本正经地坐在那窗子下头,正认真地拿红布铰出五瓣梅花的形状。

“我说惜表姐,这都快要到地方儿了,你怎么还做着这些东西呢?”陈涵充满嫌弃的语声响了起来,让陈滢的眉头也跟着跳了跳。

她原本只是想请李惜帮忙,做一些给幼儿园小朋友上课的教具的,那都是些再简单不过的事物,拿些边角料就能做得,比如小红花、小动物之类的。

李惜的针线活儿与陈滢不相伯仲,皆是拿起针线就打瞌睡的那一型,然不知为何,自听闻这是女校要用之物,她就来了精神,不仅自己做,还把陈涵也拉上了,两个人兴兴头头地弄出了好些来,陈滢觉得,往后两三年的用物,只怕她们都给做得了。

三月初五,正是女校开课之日,虽然那学生也就只有小猫两、三只,然于陈滢而言却是大事,她自是要早早过去。

可是,李惜跟过来也就罢了,陈涵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不屑、却又被李惜强拉着裁布头的四妹妹,陈滢觉头都要大了。

陈涵在此,则陈湘必定也不会缺席,此时,陈湘正与陈涵她们凑作一堆,安安静静地缝着布老虎,眉眼间一派安详。

女校便建在城外五里处,不消多时,马车便已驰近,透过车窗,遥遥可见一弯青墙如黛,墙内开了几株杏花,被那漫山遍野的葱绿掩映着,有若世外桃源。

而在墙外,则是整齐耸立的几幢校舍,校舍外则是又是一圈粉墙,新砌的墙壁直若雪洞一般,与那青墙相映成趣。

这围墙建得颇高,却因地势较低,远处瞧来并不影响视野,放眼望去,可见那墙内建筑以皆笔直的廊道相连接,围住了中间一片小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操场,那廊道上方覆着瓦片,新生的藤萝顺着廊柱向上攀爬着,点染出丝丝缕缕的春意。

“啧,这女校真个齐整,表姐怎么想出来的?”李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咂嘴叹道。

陈滢唇角微弯,心下也颇有成就感。

原本她是不打算在校舍外头修围墙的,但叶青却提议还是要修,理由只有两个字——安全。

陈滢后来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她的建议。

终究这也是大楚朝第一所面向平民的女校,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众多视线,很难说会否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怀着各种目的接近校园,若万一引来骚动,亦是与事无益。

至少有这两堵高高的围墙遮挡,也可以隔开一部分异样的目光。

这般想着,陈滢便有些微无奈。

原本是想仿照现代时的大学校园,做出一个以校区幅射开来的社区的,但依照大楚朝的情形,这个想法显然不太现实。

“我觉着也就那样吧。”陈涵的语声蓦地响起。

仅听着这声音,便也能想见她撇嘴咂舌的模样。

不必说,那就是明晃晃的瞧不上。

第254章 婚事波折

“也就普普通通罢了,又没个雕梁藻井什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陈涵继续表示着她的嫌弃,可人却凑到了窗前,转动脑袋打量着渐行渐近的校园,眼中满是好奇。

李惜便握着嘴笑:“表妹就是嘴硬,分明你上次还与我说,这女校甚是好玩儿来着。”

“胡扯!这话我可从没说过!”陈涵厉声否认,一面便下死力向李惜使眼色,还拿手指头戳她腰眼儿。

李惜素不禁痒,一时间身子都软了,咯咯笑作了一团,不住讨饶:“好妹妹、亲妹妹,别闹了,再闹我可恼了。”

看着她二人打闹说笑、关系甚近,陈滢也不觉得出奇,转首望向陈湘,问:“二姐姐如何今日也过来了?虽说是学里休沐,听说你们的功课还是不少的。”

“功课不过是小事罢了。”陈湘语声温和,视线停留在打闹的陈涵身上,神情恬柔:“我和四妹妹都觉着,三妹妹如今做的乃是大事,怎么着自家姐妹也要出把子力的。再说了,祖母也在信里说……”

话说到此,陈湘蓦觉不对,一下子就停住了声音,一脸说错话了的表情,脸都红了。

陈滢心头微动,眼尾余光却是瞥见,一旁的陈涵已经变了脸。

“三妹妹,我……我……”陈湘支支吾吾地说道,似是要把话圆过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去看陈涵,目中隐有求助之意。

陈涵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直直地瞪了她半晌,方才颓然地瘫坐下去,摇头哀叹:“罢,罢,罢,这一车子傻的,合着就我一个明白人。我便生出三头六臂来,也管不了这许多。”

李惜根本就没听出来这话说的就是自己,笑得那叫一个娇憨,陈涵见了越发怄得厉害,恨不能再戳她几下腰眼儿。

叹了口气,陈涵终是坐直了身子,一副破罐儿破摔的模样,道:“三姐姐也别忙着指摘人,我们这也是遵照长辈的意思行事。祖母说了,泉城女校之事如今在京里都传遍了,陛下还当面夸奖祖父来着。祖母便写了信来,叫我们多帮衬着三姐姐些儿,到底大家都是一家子。”

陈滢“哦”了一声,面色如常。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难怪陈涵这么积极,原来这都是许老夫人的意思。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陈滢倒有了种一颗心落了底的感觉,就连陈涵脸上那比平常看来更温和的笑容,也不像方才那样叫人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