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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95)

“三妹妹忙着那些大事儿,这话我们便也没往外说,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陈湘红着脸转圜着道,只到底没勇气把话说完,头已经先低了下去。

陈滢面现浅笑,道:“你们能来帮我,我就很欢喜了,祖母能够这般为女校着想,我更是欢喜。”

终归是于女校有益之事,哪怕功利了些,却还是正面的,她自是欢迎。

马车很快便到了地头儿,众人下车后,李惜伸着脖子到处打量,满脸的新鲜得趣,很快便指着那权作匾额用的大块青石,问陈滢道:“表姐,这学校怎么也没挂个牌匾呢,就这么一块儿石头?”

那青石上写着“泉城女校既妇女儿童庇护所”的字样,端正的大字笔力遒劲,约略弥补了几分匾额缺失的遗憾。

陈滢便笑道:“我想做出点年代感来,又很喜欢这种青石的朴拙之气。待年月久些,这石头经了风吹雨淋,其上布满苔痕,而字迹却仍在,则每个来到这里的人便会知道,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

“哟,三姐姐野心不小哇,竟还想着名垂千古呢。”陈涵马上就接了一句,语气凉凉的,十足十的嘲讽。

陈滢早就对此免疫了,听见也当没听见,李惜倒是很认真地道:“母亲都说了,表姐这事儿若能长长久久地下去,说不得就真能青史留名。”

这般说着,她便又转向陈滢,略带解释地道:“母亲原本也想来的,只如今她忙着事儿呢,不得闲儿。”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可陈湘姐妹听了,却是对视了一眼,神情各异。

随后,陈涵便上前揽住了李惜,笑指前方道:“呀,你瞧那里有片竹林,一时进去了,咱们且赏景去。”说着话便把她给拉到了一旁,两个人叽叽咕咕地不知聊些什么,李惜笑得甚是开怀。

陈湘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位李家表妹,叹道:“唉,惜表妹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件事儿呢?”

陈滢“唔”了一声,不曾言声。

鬼哭岭的传言,始终只在贵族圈儿里打转,倒是没传到市井中去,而饶是如此,此事对李家的影响亦是巨大的,首当其冲就是李惜的婚事。

李惜只比陈滢小了半岁,如今也算十四了,虚上一岁就是十五,正该说亲。而李珩有个姓郑的同窗,老家便在济南府,如今此人在京中鸿胪寺任着寺丞,是个再闲散不过的闲官儿。

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辈,但这郑寺丞膝下长子却是个可造之材,名叫郑继儒,今年堪堪十九岁,尚未婚配。

前年时,这郑继儒外出游学,曾在松江府逗留了好几个月,李珩颇是指导了一番他的功课,对他的人品还是比较满意的,再加上其人生得丰神俊秀,倪氏亦颇中意,郑继儒与李惜又是年岁相当,两家也算世交,便有了议亲的意向。

其后,李珩调任济南知府,正是郑家祖籍所在地,那郑夫人因并未随夫进京,郑寺丞便把这门亲事交予夫人打理了。

去年冬至时,郑夫人亲自登门送节礼,当面儿见过了李惜,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似是很满意,不仅赠送了价值不菲的见面礼,亦曾隐晦地表示,会在今年开春后正式提亲。

可谁想,这一个年过下来,元月也就罢了,这二月都过去了,郑夫人那里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倪氏又不好去催,委实是好些日子没睡踏实。

而直到前些时候,她才终是从旁人口中得知,那郑夫人如今正忙着四处给郑继儒相看亲事,竟是把李家给晾在了一旁。

第255章 不敢相认

郑家的家世委实很一般,倪氏当初也是瞧在郑继儒本人还不错的情形下,才默许了这椿婚事,现下郑家反倒退避三舍,倪氏那口气就堵了上来,而再打听下去,得知了郑家拒婚的理由,倪氏更是怄得不行,当下就病倒了。

原来,那郑家隐晦给出的拒婚理由,不是别的,正是鬼哭岭事件。

虽然对此早有所料,可是,当事情真正落在头上时,倪氏还有些承受不住,一病就是好些天,直到最近才有所好转。

而从那以后,她对泉城女校的态度,便有了巨大的转变。

从前,她对陈滢之举是颇有微词的,总觉得陈滢这样抛头露面,有损贵女风度,亦很容易招惹是非。如今她却终是明白,自己完全想错了。

“人嘴两层皮,就这么上下一碰的功夫,就把个好好儿的姑娘家名声给毁了,真真是太可恨了。济南这地方的人怎地如此愚腐?一个个倒比那读死了书的蠹朽之辈还要叫人讨厌!”

当身体好些之后,倪氏拖着病体帮陈滢四处奔走寻找教书的女夫子时,便曾发出过如此深恶痛绝的感叹,或者不如说是咒骂。

鬼哭岭那一夜,分明是自救并救人,是无可厚非的从权之举,却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完全变了个味儿,更是将一应涉事女子牵入其间,莫名便背上了“名声有亏”这么个罪名。

倪氏就此恨上了济南这些所谓的贵族,更对济南这地方产生了极度的厌恶,而泉城女校,便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媒介。

你济南不是讲究个大家闺秀当内敛安静吗?那我就偏去支持那不内敛、不安静的姑娘,就要跟你唱个反调儿。

倪氏这一赌气,倒也真帮了陈滢不少忙,目今书院中仅有的两个女夫子,就是她请来的。

此外,倪氏还端出了知府夫人的款儿来,对那些登门探病的女眷大肆推销泉城书院,时不时就将元嘉帝的褒奖挂在嘴边儿上,也算是变相地为陈滢她们正了名声。

在倪氏的努力下,那些不堪的传闻便被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女校的名声也变得很好。只是,陈滢仍旧很不愿意招惹那些名门贵女,能躲远些就躲远些,更将一切应酬尽皆推了,只埋头打理女校之事。

此时,便闻陈湘又在旁边说道:“李夫人如今心中气苦,无处言说,身子又还没好利落,我昨儿还瞧见那小灶儿上有人熬药呢。”

倪氏确实病得不轻,若不然,今天的开学典礼,她是必定不会缺席的。

至于李氏,她却是老毛病了,天一暖和就要犯嗽症,如今也是在家中静养,每天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自然也不能来。

听得陈湘所言,陈滢便道:“舅母这是心病,只能慢慢养着罢了。”

陈湘蹙眉叹了口气,旋即又似想到了什么,和声道:“如此却也好,便在家好生将养着,也不必去外头应酬了。正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话倒也是。

有时候,这种驼鸟心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即便无法解决问题,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焦虑心态。

说话间,众人已经行至门前,那校门如今正敞着,门房里有侍卫日夜轮值。

“陈校长,您来了,快请进。”甫一进校门,一个着劲装的女护卫便过来行了个礼。

她是叶青找来的八个护院之一,据说使得一手好暗器,人赠外号儿“留一线”。

这浑名听来甚至是怪异,却是因了她是个手上鲜少人命的江湖人,与人相争时几乎不会下死手,总会给对方留条活路,这“留一线”的绰号就此便叫开了。

如今,这“留一线”年纪大了些,身手不如从前,又厌倦了江湖上的那些日子,叶青便把她给找了来。

说起来,这八名女卫几乎个个与“留一线”一样,都是些年龄偏大、争斗心不再旺盛的女豪客。泉城女校这种有若田园归隐一般的日子,委实正碰在她们的心坎儿上。

工作轻闲,事少人少,女校的生活就跟荣养也差不多,因此,哪怕每月到手的钱并不多,她们也甘之如饴。

“留侍卫辛苦了。”陈滢向“留一线”打了个招呼。

这些女卫什么都好,就是名号古怪,除叶青之外,剩下的都只留了浑号,真名却不肯说,也不知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