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出闺阁记(225)

“你且安心,我自有我的道理,且,我在这府里约莫也住不了多久了。”郭婉的语声传来,声音里仿佛还带着笑。

陈滢心下了然,点头道:“如此便好,兴济伯府终归不是很安全。”

这里很可能藏着沉尸案的凶手,郭婉能早一日离开都是好的。

见她如此说,郭婉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变了变。

“是不是有事?”陈滢立时问道。

郭婉摇头笑了一下,面上的神情变得暗淡了些:“我自己是无事的,只是查到了一个消息。”

她叹了口气,语声极轻地道:“烟柳……确实是失踪了,时间就在四年前。”

“哦?”陈滢看向她,面色变得郑重起来:“消息来源可信么?”

“是司马亲自打听来的,不会有错。”郭婉肯定地道,复又解释:“司马就是我请来的那个江湖女子。”

原来,那个江湖出身的女管事,复姓司马。

倒是挺少见的一个姓氏。

郭婉此时又道:“司马是跟府中一个积年老嬷嬷打听来的消息,那老嬷嬷曾经在先慈的院子里管过洒扫。”

“能仔细说说么?”陈滢追问道。

郭婉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并至耳后,轻声道:“据那老嬷嬷说,四年前,恰逢祖母四十岁整,府里给她老人家做寿,请了好些客人。烟柳那天管着茶水之事,管事叫她去里头送茶,却是再也没见她回来,那管事着实抱怨了好半天儿,恰好便被那洒扫嬷嬷听到了。”

“她们便没去找么?再不然,向上禀报了郭老夫人亦是应该的罢?”陈滢蹙眉道。

就算烟柳是个丫鬟,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人便没了,府里总要找一找的。

郭婉闻言,面上便划过了一丝讥诮,淡声道:“此事自然是要上报的,祖母听了,大是恼怒,当即便派了两个跑腿的去登州府,打算找我要人。”

陈滢愕然地看着她。

“是不是挺可笑的?”郭婉的面上浮着一个笑,很快便又散去,眼底一片苍凉:“祖母大约是以为,烟柳是趁乱悄悄跑来投奔我来了,她老人家心系大事,自不会任由烟柳与我汇合,于是第一时间便派人来找我问罪。”

言至此,她忍不住长长一叹:“那时候我正在备嫁,那两个跑腿的猫在蓬莱县月余,也没见烟柳出现,直到我嫁进了裘家,他们才给祖母报了信。我猜想,祖母一则坚信烟柳定是要与我私会,二则也是怕我察觉些什么罢,于是就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干脆不叫人知道”

陈滢至此了然,便接口道:“你不必往下说了,我明白了。”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很容易猜,裘四郎病故,郭婉成为孀妇,深居简出,根本就不出门儿,显见得与烟柳并无联络,且年深日久,程氏很可能也将这事给淡忘了。

而就在去年,无名女尸浮出水面,彼时,程氏很可能会想起失踪多年的烟柳,但出于某种原因,她并不肯暴露此女身份,有意无意地便将消息瞒了下来。

如果不是郭婉回京,烟柳的身份,只怕永远无人得知。

“烟柳的手上,一直留着一份清单。”郭婉蓦地说道。

陈滢抬看她,恰好迎上了她无悲无喜的眼眸。

“祖母留下烟柳,就是为了她手上的清单,可惜当年她一招失手,没把烟柳的身契拿到手,当年她老人家还曾派人去蓬莱勒逼过我,若非外祖父拦在头里,没准儿烟柳的身契我就留不下来了。”郭婉的声音很平淡,如同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陈滢凝视着她,轻声问道:“郭老夫人没把烟柳的身份说出来,也是为了这份清单么?”

“谁知道呢。”郭婉笑了笑,“总归她老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如今那清单我已经交给她了,烟柳手上的那一份儿她自不会再多想,这个丫头是死是活,她如何会放在心上?”

陈滢的眉心蹙了蹙。

她总觉得,程氏之举,有些地方说不通。

此前她瞒下烟柳的身份,那是她不愿让人知道其图谋前儿媳嫁妆一事。

虽然此事在京中亦有传闻,但那到底也只是传闻,而烟柳的身份一旦公开,传闻很可能就会落了口实,兴济伯府哪儿丢得起这个人?

可是,郭婉如今已经把嫁妆交上去了,烟柳的身份再不会影响到程氏,她为何还是不肯告知郭婉烟柳的死讯呢?

真的只是忘记了么?

陈滢沉吟不语。

“除了烟柳之事外,我还打听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儿。”郭婉再度言道。

陈滢从沉思中惊醒,忙笑道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又问:“你打听到了什么?”

郭婉淡淡一笑:“听说那湖里捞出来了两具尸首,其中一个是个叫做娇杏的丫鬟,我打听到的消息,便与她有关。”

她把声音放低了些,尽量简短地道:“听说,娇杏‘投湖’的那一晚,有人瞧见从我叔父的房里,抬出来了一只麻袋。”

陈滢愣住了,数秒后方才反应过来,郭婉所言的“叔父”,便是兴济伯世子。

第294章 首善之家

“原来如此。”陈滢点了点头,神情极是平静。

这正是她预想的情况中的一种。

她就知道,娇杏之死,必定与兴济伯世子夫妇有关。

只是,就算有人亲眼目睹娇杏被人抬出来,也不能断言那就是兴济伯世子夫妇中的某一个杀的人。

就算那透露消息之人愿意做证,这份证词,也会被轻易推翻。

不过,郭婉的这个消息还是很有用的,陈滢向她笑了笑,真心诚意地道:“真是多谢你了,你帮了我好大的忙。”

郭婉挥手道:“些许小事罢了,这府里的人一个个眼睛都是铜钱样儿,打听消息并不难,我手边又有得用之人。”

她回身指了指那姓司马的女管事,掩唇而笑:“请她来还真是对了,我的银子没白花。”

看着她的笑靥,陈滢心中不是不钦佩的。

一个有脑子、肯下血本、明晓取舍之道的人,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总能成功。

“接下来的诸事,你已经安排好了么?”思及郭婉往后的去处,陈滢不免多问了一句。

虽然明知这也是白问,郭婉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郭婉闻言,凝视着陈滢的眼神里,便添了几分柔和,缓声道:“多谢你的关心,余事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几日,便可揭晓。”

“这么快?”陈滢微讶地道,旋即心下越发担忧:“‘他’的父母,同意么?”

“他”的父母,自然便是指当朝帝后。

他们会同意太子与郭婉在一起么?

郭婉的身份,始终是横亘在她与太子之间的一大障碍。

郭婉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抬手拂了拂发鬓,嫣然一笑:“其实……我尚是完璧。”

陈滢被她的话震住了。

没料到郭婉竟吐露出这样的秘辛。

她居然还是处子之身么?

可是,转念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

那裘四郎连洞房都没完成就晕倒了,此后一直重病在床,郭婉怕是根本没机会与他同房。

“我出身低,实则也是好事。”郭婉再度语道,神态从容。

陈滢听懂了她的话。

纵观历朝历代,为防外戚势大,宫中后妃多出寒门,这已是不成文的惯例,司徒皇后与萧太后便是如此。

郭婉虽是伯府之女,但生母却是商户,生父亦是毫无实权的附马,至于名义上的嫡母长公主,郭婉与她的关系是根本不可能亲近的。

但愿元嘉帝能瞧在郭婉的这个优点上,允她入住东宫。

心下虽是如此作想,陈滢却还是为她担心。

这件事难度系数太大,不是求一求、跪一跪就能解决的。

必须有大的转机才行。

陈滢曾试着模拟过几种情境,然而每一种都带着很大的偶然性,没有一击必胜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