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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26)

事情至此,陈滢便不再继续深想。

这件事应该还要再磨一段时日,是不可能短期内解决的,郭婉所谓的“近几日”,应该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并非实指。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就在兴济伯府花宴后不久,一个惊天大消息便砸进了京城贵族圈,直是激起千层巨浪。

登州富商韩端礼为救助大批流离失所的灾民,慷慨解囊,向朝廷捐出了整整五十万两白银,以帮助朝廷为灾民购置良田、修建屋舍、发放衣物等等。

此事一出,举国震惊。

五十万两白银,差不多快要抵得上大楚朝当年三分之一的税收了。

如此善举,怎不该大书特书?

此事直接便震动了当朝皇帝,陛下降下特旨,允韩端礼进京面圣,并手书“首善之家”之牌匾,赐予了这位善人。

同时,元嘉帝又迅速颁下一道旨意,特赐封韩端礼的外孙女、兴济伯府嫡长女郭婉为太子孺子。

这消息传出来时,整个京城贵族圈儿几乎炸了窝,那几天人人都在打听郭婉是何方神圣。

当陈滢听说此事时,她正在进行着每日的功课——练大字。

知实立书案边儿上,用着在她而言罕有的震惊语气,将整件事情从头至尾复述了一遍,一旁的寻真直听得眼睛都直了。

那个裘四奶奶可是个寡妇啊。

谁能想到,她竟能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这也太叫人惊讶了。

纵然早就见到过太子殿下的马车送郭婉回家,可是,这消息还是来得太惊人了,由不得人不咋舌。

听罢知实的叙述,陈滢写字的手,亦在半空里停了片息。

而随后,她便又专注于眼前的大字。

寻真与知实见状,皆不敢再作声,默立在侧。

约莫半刻后,当写完了最后一个大字时,陈滢将行笔置于架上,点头叹道:“原来,她的安排是这样的。”

真是出人意料的一招棋。

高妙至极,实令人拍案叫绝。

有了韩端礼的善举,郭婉的身份不仅不会成为人们诟病的理由,反倒会让人对大楚皇族多有赞誉。

为奖励有功于国家的商户,当朝皇帝竟愿意让其孀居的外孙女成为太子之妾,这正是皇帝宅心仁厚、宽待功臣的厚德之举,宁愿委屈自己的儿子,也不愿心系国事的良民伤心。

这样的皇帝,不是明君又是什么?

难怪郭婉如此成竹在胸,原来她早就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

自然,韩端礼的配合亦很及时,可以想见,他对这个外孙女,实是寄予了厚望。

此时回头再看,陈滢终于明白,这位韩老太爷之所以能够成为山东首富,那是有原因的。他的眼界与手段,远高于普通商人,堪称翘楚。

“姑娘想还不知道,这事儿其实还没完呢。”知实此时又道。

陈滢倒被她说得一惊,忙问:“难不成还有变故?”

俗话说“天威难测”,她就怕元嘉帝变心。

这位皇帝自来务实,所谓君王的颜面他是一点儿不在乎的,收回成命这种事儿,他可能真干得出来。

知实闻言,连忙摇手道:“姑娘莫要担忧,不是有什么变故,是兴济伯府的一桩新鲜事儿。”

第295章 竹篮打水

陈滢闻言倒也不觉有异。

郭婉此次可谓一飞冲天,兴济伯府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们,想必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得就要生出什么事儿来。

此时,知实却像一副觉得很好笑的神情,竭力将那笑给忍了下去,续道:“婢子从珍珠那里打听到了件事儿,说是兴济伯夫人才拿到手的银子,这还没焐热呢,就全都给吐了出来。”

这话直说得陈滢怔了怔,旋即心头一动:“你是说……那些陪嫁?”

“正是呢,姑娘。”知实用力地点着头,到底撑不住,笑了起来:“韩老太爷捐出来的那五十万两银子里头,有好些是拿铺面儿、田产、珍玩什么的抵押的。听珍珠说,那嫁妆单子上有一样儿算一样儿,全都折在里头,被韩老太爷捐了出去。”

“噗哧”一声,寻真捂着嘴笑了出来。

郭婉与陈滢交好,那就是自己人,而兴济伯夫人程氏那就是对立面,如今听闻她吃瘪,自是大快人心。

陈滢倒未觉得好笑,只是有些震惊,以及甘拜下风的佩服。

“裘四奶……不,是郭大姑娘,真真太厉害了。”寻真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面上的神情几乎是崇拜的。

知实亦叹道:“可不是么。这事儿一闹出来,大家都知道兴济伯夫人克扣前头儿媳的嫁妆,就连郭大姑娘不得不交出嫁妆才能回府的事儿,也都传开了。”

“真是……好手段。”陈滢委实叹为观止。

不出手则已,郭婉这一出手,就是一箭四雕的绝招儿:

第一,拿回自己该有的身份;第二,成功进入东宫;第三,为韩家得来无上荣耀;最后,狠踩了兴济伯府一脚。

而在这些明面儿上的好处之外,还藏着暗招。

那是专门针对永宁长公主与香山县主的招数。

从今往后,长公主想要拿捏这个继女,或者香山县主想要为难这个继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在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中,东宫与储君,从来都代表着帝王心里的那根底线。

长公主再是受宠,也不可能会去踩这根线,那会触动帝心。

帝心好恶,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永宁长公主不是没脑子的蠢妇,她很清楚,一旦她敢对东宫的人或事插手,元嘉帝的视线,就必定会落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注视,即便尊贵如长公主,亦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虽然众人都说元嘉帝是明君,可没有人会忘记,便在这位明君的御座下头,埋葬着大楚朝几乎所有皇室男丁的尸骨。

如此明君,你能指望他有多么浓厚的亲情?

这一回,郭婉算是给自己找了一座最大的靠山,这世上又有谁敢去触及皇帝的逆麟?

从今往后,只要她不主动惹事,永宁长公主与香山县主,便奈何不得她。

陈滢简直都想拍案叫绝了。

虽然她不喜宅斗,但郭婉的宅斗手段,却让她由衷钦佩。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宅斗,都能像郭婉这样,为平民百姓带来好处,为国家做出贡献,那可是国家百姓之大幸。

商户女一举成为皇子妃,此事在京中掀起的狂潮,瞬间便盖过了陈劭失忆之事。从不缺少八卦热情的京城百姓,在这件事中表现出了强悍的力量,满城热议,直叫那气温都飚升了好几度。

陈滢莫名便觉得,她又欠了郭婉一个人情。

时序很快转至五月,端午节后,陈濮的婚期便也近了,国公府陷入了一种欢快的忙乱氛围。

大约是想借着这场喜事冲去前些时候的霉运,许老夫人对此事格外上心,务求每一处细节的完美,将许氏并沈氏二人赶得团团转。

不过,这样的热闹与繁忙,与二房却不沾边儿。

李氏如今一心扑在陈劭身上,府中诸事基本上无暇顾及,许老夫人念在他夫妻二人久别重逢,陈劭又正要好生静养,便也特意命人不许打搅,倒将那鸣风阁变成了世外桃源。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陈劭的失忆症毫无起色,工部那里亦没有消息,算是将这个前郎中晾在了一旁。

每旬一次的大定省时,看着这个清瘦而温秀的二儿子,国公爷便会好一阵长吁短叹。

膝下四子个个出色,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可是,如今陈劭却成这副模样,国公爷的骄傲,就此亦缺了一个角,变得不那么完满了,每思及此,他便会有一种格外地遗憾。

五月初十这日,又是一旬一次的大定省,国公府各房晨定已毕,陆续离开了明远堂。

李氏带着陈滢匆匆跨出了院门儿。

今日乃是太医院送药的日子,她得安排人去外头接着,此外,陈劭的药膳方子亦要重新斟酌,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有几样药材怕是要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