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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47)

陈滢独自转回后院儿,冯、唐二人迎了过来,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周九娘留下的那道血迹,委实太过刺目,谁见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主仆三人走到西厢房门口,陈滢便驻足道:“你们留在外头,我自己进去。”

西厢为案发现场之一,不宜于太多人进去,以免破坏现场。

二人应是,守在门边,陈滢跨进了屋中。

那守门小吏果然没说错,西厢里并无吏员,唯烛光填满房间。

陈滢低着头,沿那道血色拖痕回溯,很快便来到了卧室。

卧房地面正中有一滩血迹,很醒目。

此处,应该便是周九娘受伤之地。

陈滢举目环视,卧房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床上被褥整齐,素面纱帐挂在两旁,妆台、盆架、桌椅、脚踏,一应物什皆位于原地,窗梢与门栓亦俱完好。

没有打斗的痕迹。

拿炭笔快速画下简图,陈滢又仔细搜索一番,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遂退回院中。

“姑娘还要去东厢么?”冯妈妈走上来问。

陈滢点点头:“你们还是在外头等着吧。”

冯妈妈迟疑地看向东厢。

东厢中灯火通明,虽无人声喧哗,但来去者众,大多都穿着号衣。

看起来,大部分胥吏都集中在了这一处。

“那里头人多,婢子们还是陪着姑娘进去吧。”冯妈妈说道。

陈滢未置可否,径直走到东厢门口,抬脚便入。

“何人?”眼前暗影一闪,一男子忽地拦住去路。

“国公府陈氏三女。”陈滢平静地道,停步看他。

来人约三十余岁,身量适中、高鼻深目,官服的补子上画着鸂鸂。

“在下庄伯彦。”中年男子向陈滢拱了拱手,态度不卑不亢,面上的神情既不惊讶,也不怪异。

显然,陈滢的出现,早在他预料之中。

陈滢微微屈膝,拿出金牌,干净的眼瞳被烛火映得清幽:“我是奉旨查案,请问您是……”

“本官乃盛京府经历。”庄伯彦回道,视线扫向陈滢手中金牌,面上划过一丝不以为然。

陈滢没去管他,引颈往左右看了看:“尸体在何处?”

庄伯彦没有回话。

看得出,他并不欢迎陈滢。

“这案子就发生在我眼面前,我必须要查。”陈滢看着他的眼睛,笑容古怪:“过后,我还要将探案记录呈予陛下,还请庄大人配合。”

庄伯彦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上来就把“陛下”挂在口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手上有块御赐金牌,这陈三姑娘,倒是一副小人嘴脸。

只是,这么顶大帽子压下来,他还真不好硬碰硬。

纵使谢大人早有吩咐,可是,此案发生在一等公的府邸,就连府尹大人都被世子爷请去喝茶了,他一个小小经历,何必管那么多?

“在那里。”庄伯彦不太情愿地往旁指了指。

陈滢谢了他一声,快步走进东厢的第二个房间,亦即陈尸之处。

屋中尸首共有两具,一男一女。

女尸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睛望着房顶,尸体下方垫着一块裹尸布,周遭只有少量鲜血,显是从外头挪进来的。

男尸呈俯卧状,脸朝着门的这一侧,鼻边的黑痦子极为醒目,身下鲜血凝成了一片极小的湖泊。

为两个死者陈滢都认识,确实是周九娘与周柱儿。

到得此处,冯、唐二人皆裹足不前,尤其是唐妈妈,面色微白。

冯妈妈到底不同,迟疑片刻,壮着胆子上前,轻声道:“姑娘,奴婢陪着您吧。”

“不用了,妈妈们去外头等着便是。”陈滢回首向她一笑,“我一个人做事还快些。”

冯妈妈肃容应是,与唐妈妈一同退下。

陈滢转身提步,蹲在了周柱儿的尸体旁边。

这具尸体应该没被翻动过,陈滢决定从他开始。

一精瘦男子此时亦蹲在周柱儿左近,忽觉身旁多了个人,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您慢慢验看,不必管我。”陈滢向他打了个招呼。

这男子应是仵作,此刻他正蹲在尸体的脚边,想必是在收尾,陈滢觉得,她切入的时机很正确。

她没再去管那仵作,专注于眼前。

初步看来,尸体出血量非常大,青砖被染作血色,烛影晃动间,青红发紫,十分诡异。

陈滢戴上手套,拿出铁筷子,试着向那砖块儿上按了按。

“咕唧”数声,松动的砖石晃了几下,缝隙间挤出几个血泡。

如此大量的失血,就算没有致命伤,也是会死人的。

周柱儿的死因,初步可以断定为失血过多。

陈滢以铁筷子轻轻翻动死者衣物,检查伤口。

后背衣物多处撕裂、断裂,几乎变成一条一条的,翻开碎布,即可见狰狞刀伤,共计五处,其中两刀命中要害,余下的伤势则深浅不一。

第322章 仵门丁氏

陈滢以铁筷子挑开伤口,逐一验看。

伤口边缘部位整齐、横断面干净利落,五处伤口无一例外,皆是疾进速出。

凶手杀人时没有丝毫犹豫,出手十分坚决。

陈滢眉心微松。

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形制的刺创,凶手或与死者仇恨极大,或者便经常杀人者、熟极而流。

紫绮显然不属于后者。

至于前者,就算怀着最大的恨意,以紫绮的臂力、腕力与爆发力,也不可能连续刺出五个如此整齐的伤口,且其中两刀还是致命伤。

她应该不具备这样大的力量。

陈滢暗自作出判断,继续翻看尸体的其余部位。

“没……没有了。”身旁突地响说话声,夹杂着明显的咽唾沫的声音。

陈滢回头看去,说话的是疑似仵作的那个精瘦男子。

“您是仵作?”陈滢问。

精瘦男子点了点头,扫了一眼陈滢手中的铁筷子,略带讨好地道:“小姓赵,乃盛京府仵门丁氏弟子。”

仵作虽是贱业,却因其职业特殊性而又不同于一般贱役,比较讲究师承,赵仵作自报家门的时候便带了出来。

陈滢对此亦有所耳闻,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苍白,倒挂眉、蒜头鼻,两个眼睛虽然不大,却很有神。

便在陈滢打量赵仵作的时候,他也在悄悄打量着她。

事实上,自陈滢出现伊始,他就已经看呆了。

一个穿着男式箭袖、梳男子发式、模样很干净的小姑娘,施施然出现在杀人现场,这也就罢了,可这小姑娘竟还能一脸淡定地检查尸身,见了那么多的血和伤口也不害怕,甚至还特别仔细地把每一道伤口都翻开来看。

赵仵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怪异的小姑娘。

“那什么……刀伤……就后背有,别处没了。”赵仵作又道,作贼似地往身后瞟了一眼。

庄伯彦不在外屋,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心下窃喜,又补充道:“还有几处擦伤,不作数。”

他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分明是个有来历的,连前头的庄大人都避开了,可见不一般。

“多谢你的提醒。”陈滢拿起铁筷子,继续翻检尸身。

赵仵作再度咽了口唾沫,悄悄朝后挪了几步。

他素来便很会看眼色,一眼便瞧出,陈滢是那种做事时讨厌别人打扰的性子,因此很识趣地退到了旁边。

而随着他的动作,正在室内勘察的胥吏们,也各自交换着满是深意的眼神,然后纷纷低头干活,就仿佛陈滢并不存在。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异样。

陈滢恍若未觉。

虽然赵仵作提前做了说明,她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尸检工作,并找出两处疑点:

第一,在周柱儿的手臂处,发现有少量抵抗伤,有两处划痕渗出血丝,应是刀尖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