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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48)

不过,伤势很轻微,挫伤则几乎看不出来。

由此可以判断,凶手力气很大,短时间内便制服了周柱儿,令其失去反抗力。

陈滢的心再度往下放了放。

紫绮是凶手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层。

理由还是方才那个:力量悬殊。

第二,在周柱儿的颈部,有明显的压迫伤,以喉节为中心,向两侧延伸。

这种伤势,多见于以肘关节从背后勒颈。

只是,这处伤痕的面积比较宽,可想而知,施暴者手臂力量极大。

陈滢拿出纸笔,将初步尸检结果一一记下,过后,又盯着颈部那处压迫伤看。

伤痕分布均匀,意味着受力面亦均匀。

不太像肘关节锁喉留下的伤痕。

但如果不是,又是什么呢?

看了一会儿后,陈滢站起身来,向赵仵作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转身行至周九娘的身边,继续检验。

周九娘的伤势位于正面下腹部,计有两处,皆为刀伤,每一刀都刺得很深,但目测无一伤及要害。

陈滢面露沉思。

若凶手是紫绮,她是近身服侍李氏之人,恨屋及乌,她最恨之人应该就是周九娘。

可是,周九娘只中了两刀,反倒是周柱儿,被连刺五刀。

是不是因为周柱儿为男性,难以制服,所以才刺伤其多处?

除此之外,周九娘刺创横断面与周柱儿相同,凶器应该是同一种形制的刀具,伤口亦是干净整齐、毫不犹豫,与前者亦是相同的。

但是,周九娘的身上,没有抵抗伤。

这就奇怪了。

周九娘正面被刺、却毫无抵抗;

周柱儿后背被刺、却有抵抗伤。

而相较于周九娘,周柱儿的抵抗伤,更叫人不解。

陈滢抬起头,跳跃的烛火投射而来,将她的脸照得时明时晦。

周家姐弟的死状,俱皆反常。

将这几点记录在册,她搁下纸笔,把周九娘的尸体翻过来,查看后背。

翻转尸体并没那么容易,需要一点力气和技巧,陈滢却是驾轻就熟,旁边偷看的赵仵作直两眼圆瞪,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她没想到这小姑娘瞧着挺瘦的,还有一把子蛮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滢自不知他的想法,将尸身翻过来后,仍旧挑开衣物检查。

在周九娘后腰偏下处,有两个很明显的出血点,恰好对应腹部两处伤口。

这两刀力量很大,几乎刺了个对穿。

只此二处,再无别的伤口,包括手、足、腿等各处,除少量灰尘外,俱皆干净。

陈滢再度抬头,目注案上明烛,眉心拢于一处。

一个爬行了如此之远、留下一条长长血迹的人,她的手指甲缝,为何会如此干净?

周九娘,真的是自己爬了两进院子,横尸于大门的么?

凝思片刻,陈滢便又转去周柱儿处,向赵仵作行了个男式拱手礼:“请问您验完了么?”

赵仵作呆了呆,赶快点头:“小人验完了。”

“那就好。”陈滢嘴角微动,提起周柱儿的腰带,使巧劲儿一抡,将尸体翻转了过来。

赵仵作忙上前相助,陈滢谢了他一声,凑到尸体上方,拿铁筷子翻拣。

前胸有两处出血点,与后背两处致命伤相对应。

第323章 一点黑斑

“啧啧,这两刀捅得可真够深的,这得有多大的恨哪!”赵仵作摇头叹道。

陈滢并未接话。

赵仵作认为这是仇杀,她却对此表示怀疑。

自然,仇恨确实是导致杀人的一大诱因,而从这个角度来说,紫绮也勉强算是具备杀人动机。

可是,结合作案手法来看,陈滢却基本可以肯定,紫绮不是凶手。

诚然,要证明这个推断,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仅凭力量不足这一点,太缺乏说服力。

思及至此,陈滢便问一旁的赵仵作:“请问,周柱儿的尸身,就是在这屋中被发现的么?”

赵仵作立时点头:“正是,他的尸首没人动过。”

言罢,小心地觑了陈滢一眼,又补充道:“那女……周九娘,因为是爬在大门儿那里的,府尹大人说有碍观瞻,小的们就把尸首给移到这屋儿了。”

再停了片刻,他又压低了声音:“周九娘是死在西厢房的。”

“这我知道,多谢您了。”陈滢客气地说道,转首四顾。

尸检工作基本完成,接下来便是要勘察案发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她起身回至屋门处,依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挨次将屋中的家具、地面、门户与墙壁等等检查了一遍。

很快她便发现,在地面上还留有几处血渍,很零散。

在问过周遭胥吏后,她得知这些血渍是原本就有的,他们进屋时便已存在了。

其后,在东墙书案的朝外的一处尖角,陈滢也发现了很微量的血迹。

这一处血迹,被认定为紫绮摔倒时撞伤头部留下的。

紫绮的后脑确实有伤,方才陈滢亦亲眼目睹。

陈滢记下此事,心里还是有些揪紧。

不知这个伤势,会不会对紫绮今后的健康产生影响?

一念至此,她便又转去赵仵作身边,细声问道:“请问一下,紫绮是怎么被发现的?”

紫绮的供词固然可信,但也要考虑到她后脑受创,可能会影响到她的记忆。

“紫绮?那是谁?”赵仵作面现茫然,旋即醒悟过来,忙忙摇头:“如果姑娘问的是那凶嫌的情形,小的可不知道。”又陪笑:“小的来的时候儿,周九娘的尸首正好抬进来。”

陈滢颔首:“我明白了。”

那群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才是第一发现者,赵仵作他们来得要迟些,自是不知彼时情景。

陈滢往外面瞅了一眼。

庄伯彦知道的应该多些,这些消息不算什么秘密,应该是可以共享的。

心中做出了决断,陈滢便又回至周九娘处,进行二次尸检。

古代的尸体保管技术很差,陈滢必须确保每一处细节的正确。

这一回,赵仵作没有再退避一旁。

他很是自觉地充任陈滢的助手,配合她做好一切需要配合之事,全然不顾周遭同僚们投来的或鄙夷、或吃惊的目光。

他认定这姑娘是个人物,能够巴结得上是他运气好,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有了赵仵作相助,二次尸检很快完成,周柱儿的尸身也恢复原状,接下来就该前往外屋寻找庄大人,从他那里探些消息了。

这样想着,陈滢便拿出块干净的白布,将铁筷子擦拭干净,复又去褪手套。

可是,手套才褪到一半儿,她的动作忽地一停。

“这是什么?”她举起手套,迎光细看。

在手套靠近食指的位置,不知何时,粘上了一块黑斑,约有绿豆大小。

这不是血迹。

鲜血干涸的颜色比这要浅,且陈滢也一直很小心,所有触碰伤口的动作都是用铁筷子完成的。

这黑色的斑点哪里来的?

她下意识地往四下看去,想要找出这块黑斑的来源,蓦地,眼角边似是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她飞快转眸,正撞上了周柱儿的脸。

他的脸朝着陈滢的方向,鼻翼边那枚铜钱大的黑痦子,在烛火下微呈黛青。

这个颜色,好似与最初看到的,不太一样。

陈滢目露沉吟,想了想,拿手套垫着食指,在那颗黑痦子上擦拭了几下。

“咦?”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呼。

赵仵作快步上前,盯着周柱儿的脸瞧了几秒钟,蓦地张大眼睛,失声道:“这痦子的颜色变淡了!”

这声音极是突兀,而房间里又特别地安静,于是便显得尤为响亮。

“怎么回事?”庄伯彦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他方才一直在屋外冷眼观察陈滢,见她并不曾刁难或干扰胥吏们的工作,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而此刻,赵仵作的这一声惊叫,终于让他有了出面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