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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6)

宫里的争斗从来都只为了一个“宠”字,司徒皇后如何不知?

只是,萧太后此语,还是把陛下瞧得太浅了。

她与陛下相识于微时,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那种情分,绝非一个后宫里的阴谋就能毁掉。

“儿臣谢母后垂爱。”司徒皇后柔声说道,面上的神情仍旧极是真挚。

萧太后摆了摆手,面色温和:“你也别谢来谢去的。国公府这事儿,我也要谢谢你从中转圜。”

“母后不与他们计较,是母后的宽容。”司徒皇后笑着端起了茶盏:“儿臣倒是觉着,比起勋贵,世家的风气更好些,没那么些麻烦事儿。”

“瞧你这话说的,小心许老太婆骂将上来。”萧太后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一时心情大好。

皇后这是在告诉她,元嘉帝并无让勋贵之女入主东宫的打算。国公府没指望,兴济伯府也一样。

坦白说,萧太后自己也觉得,那兴济伯家的两个闺女不怎么样,只是不想长宁长公主输给国公府罢了。

如今皇后既然递了话,则此事便已有定论,到时候长宁长公主再把消息透出去,对夫家也算有了个交代,这事儿也会告一段落。

“唉,说来说去,儿女都是债。”萧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一如天下间所有为儿女操心的母亲。

司徒皇后嫣然一笑,视线凝向手中的茶盏,启唇道:“母后这茶儿臣喝着极好,不知不觉都两盏落肚了,竟是牛饮起来,可见这东西凡到了母后这里,便有了灵气与仙气,儿臣也跟着叨光。”

萧太后闻言大笑起来,话题便顺理成章转到了茶酒果食上头,正殿的气氛又是一派宁和。

相较于长乐宫的其乐融融,长秋殿却显得压抑且沉重。

到底损了一位龙嗣,又有人投毒,若是换作以往,宫里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如今此事却着落在了太后头上,便有些不大好说了。元嘉帝最是孝顺,司徒皇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将事情低调处理。而即便如此,长秋殿里也是愁云惨雾的,来往的宫人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因有蒋玉生在侧,陈滢进入长秋殿的过程十分顺当,也很顺利地见到了受害人——乔修容。

乔修容才吃了药,正躺在一张玄漆嵌螺钿透雕云芝纹黄花梨拔步床上养神,垂落的帐幔只挑起一半儿,露出了她覆着锦被的半个身子,面色十分憔悴。

第034章 查验鱼羹

“娘娘歇着了?”进殿之后,蒋玉生便找了个小宫女问话。

那小宫女哆嗦着道:“回蒋总管的话,娘娘……还……还没睡呢。”说完便缩到墙角去了。

蒋玉生倒也没为难她,亲自动手搬了张绣墩,放在床边。

陈滢向他点头致谢,旋即便坐了下去,向乔修容说道:“太后娘娘叫我来问问情况。”

乔修容的眼睛睁开了一会,便又无力地闭拢了来,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且问……便是。”语声十分虚弱。

见她神情倦怠,陈滢便稍稍提高了声音,问:“昨晚吃了鱼羹之后,娘娘是怎样的感觉?”

乔修容仍旧闭着眼睛,只眼皮子动了动,有气无力地道:“就是……头晕、恶心,肚子……也痛。”

“心跳呢?”陈滢问道,清澈的眸子凝注于她,观察着她的反应:“心跳是快还是慢,还是并没什么变化?”

乔修容的眉心蹙了起来,蜡黄的脸上涌起了一丝痛楚的神情:“本宫……我委实不记得了……就记得……头晕得厉害。”她轻轻地咳嗽了几下,喘气声有些粗浊。

陈滢看了她一会,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环视着寝宫。

房间里只开了离床最远的一扇小窗,一束阳光透窗而入,在地上描出模糊的影子,除此之外,四处门窗皆是紧闭,床前还立着一张四扇围屏,不但不透风,也挡住了仅余的一点光线。

陈滢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些常见的家具,半人高的描金瓶里插着几根鸢尾,多宝格上头也有好些精致的物件儿,床头靠墙的一方玉案上,放着一只瑞兽香炉,里头插了好几支线香,但却并没有点着,想是这屋子不通风,点香只会让人更不舒服。

陈滢转回视线,看向乔修容,见她的脸色黄中带灰,满面病容,显是被中毒与滑胎这两件事给击垮了。

静坐了一会后,陈滢忽然速度极快地探手伸向床板。

众皆大惊,立在床尾的一个宫女吃惊地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陈滢收手的动作同样迅速,若无其事地拧了拧嘴角,指着床板的某个角落:“我见那上头好像有只飞蛾,原来是看错了。”

那个宫女闻言,迟疑地看了乔修容一眼,又看了看蒋玉生,到底没敢上前,怯生生地退了回去。

陈滢知道,她们怕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位蒋大总管。

后宫之主本应是皇后,但很显然,萧太后才是权势最大的那一个。

“可以去瞧瞧封存起来的鱼羹吗?”陈滢起身问道。

乔修容闭着眼睛点了一下头,无力地道:“你去找……找……”

“还是奴才去吧。”蒋玉生上前一步,恭敬地接口说道:“昨儿晚上那几个人,如今都收押在司刑监呢,娘娘现下身边的人也走不开。”

“这话……也是……”乔修容苦笑了一下,勉力张开眼睛看着蒋玉生,挣扎着似是要起身:“有劳蒋……总管……”

“娘娘快躺着,莫要折煞了奴才。”蒋玉生忙上前将她扶了回去,又招手唤来一旁的小宫女:“好生服侍着。”

那小宫女应了一声,蒋玉生便躬着身子轻声向陈滢道:“陈三姑娘,这边请。”

陈滢点点头,随他一同退了出来。

许是在不通风的地方呆了太久的缘故,乍一来到室外,陈滢便觉得阳光剌目,眼睛有点睁不开。

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的帕子,挡在眼前,似是要遮住这强烈的光线,而另一只手却状似无意地向那帕子上抹了几下。

这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很快她便从太阳地里走到了廊檐之下,便自然而然地将帕子收进了袖中。

存放晚膳的地方就在另一侧的偏殿,离着寝宫极近,转身就到,陈滢才一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食物变质的味道。

“天儿热,东西就容易馊,陈三姑娘可还要紧?”蒋玉生关切地问了一句,抢在前头进得殿中,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风自窗外涌来,携着草叶的气息,使人精神一爽,陈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蒋玉生的动作轻巧而迅速,不一时便将所有窗户都推开了,偏殿里立时亮了许多,味道也被风拂得淡了。

昨夜的晚膳全都放在一张大圆桌上,上头拢着一张细纱罩儿,陈滢走过去,掀开纱罩,一眼便瞧见了装鱼羹的盖盅。

那只盖盅很大,都快赶上她第一世做学生时用的泡面锅了。

“这么大一盅。”她忍不住说道,启盖往里看了看,却被冲出来的馊味呛得掩鼻。

此时,蒋玉生正站在一个极为合宜的位置,既便于他近身服侍,又不至于扰乱陈滢的视线。他躬身回道:“回陈三姑娘的话,修容娘娘自验出有孕后,胃口极好,又特别爱吃这一味鱼羹。太后娘娘便叫不可委屈了修容娘娘去,亲传了口谕,命御膳房备一只大盅,专门用来盛这鱼羹。”

便在他说话的当儿,陈滢已经拣了一副玉箸,小心翼翼地从鱼羹里捞出一片叶子,仔细观察。

许是被浸泡了太久的缘故,叶片有点缩水,其形状与这个时空的一种香料叶子颇像,不过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这的确就是夹竹桃,太医并没有乱讲话。

“所有毒物都在里头了么?”她又问道,举目往四下看了看,找了一只干净的梅花样式的小碟子,将叶片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