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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350)

正此时,门帘忽一挑,带进一股冷风,陈滢抬首望去,竟是王敏荑回来了。

陈滢倒不防她回得这般早,不由笑起来:“你回得……”

才只说了三字,她忽觉有异,再细看王敏荑,她面上竟有泪痕。

“这是怎么了?”陈滢丢下点心迎上去,关切地问,又仔细端详她面色。

王敏荑慌乱地低头,躲开她视线,轻声道:“没什么的,外头风大,吹得眼睛疼。”

说着又拿帕子揉眼睛,强笑道:“我自个儿没小心,叫陈姐姐担心了。”

分明便是托词,且说话时,她的声音还余着几丝颤抖。

定是受了委屈。

只是,王家最近炙手可热,有哪个没长眼的得罪她?

“啪嗒”,大案旁传来一声轻响。

陈滢回头,便见陈劭正将书倒扣案上。

“阿滢,为父要去外头会会同僚,你们好生坐着便是。”他含笑道,清俊的脸上,不见分毫异色。

语罢,他转向王敏荑,温声道:“三丫头也好生着,有什么想吃的,只告诉你陈姐姐。”

陈滢与王敏荑皆应是,陈劭又点点头,拿起玄青大氅,掀帘而去。

他既去了,则雁来等小厮亦跟去,彩棚中顿时一空,只剩下两位姑娘并丫鬟婆子。

看着晃动的门帘,陈滢心下轻叹。

若陈劭没藏着那些秘密,倒也真是个好父亲,不说别的,只看他此时离开,何其熨贴?何其婉转?

一则照顾王敏荑的颜面,不叫她人前落泪;二一个,空出地方来,容女孩子们说私话。

王敏荑想也知晓陈劭好意,不由得眼圈儿一红,提起皱巴巴的帕子抹眼角。

“到底怎么了?”陈滢问。

王敏荑却像是伤心,只一径抹泪,倒是她的丫鬟说出原委。

原来,王敏荑遇见了香山县主郭媛。

她二人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见了王敏荑,郭媛当即便黑了脸,随后便当着一屋子女眷的面儿,狠狠奚落了王敏荑一顿。

王敏荑自入贵女圈儿,只有人捧着围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总算她不曾当众哭出来,强撑着作辞,出门儿才抹泪,直接便回来了。

“……县主说的那些话,婢子不敢学,说得很难听,婢子觉着,县主很讨厌我们姑娘。”那丫鬟口齿便给,前因后果说罢,复又退下。

又是郭媛!

陈滢有种极度的厌恶。

一个毫无德行可言的县主,以血统为恃仗,任意践踏他人尊严、视人命如儿戏,不知犯下多少大罪,却偏不受法律制约,唯一能够制约她的,唯有权势。

何时你拥有比她更高的权势,何时你才能踩她于足下。

有那么一刹,陈滢觉得茫然。

或许,郭婉选的那条路,才是正途。

可在前世,陈滢已经走过那条路了,这一世,她做不到再违本心。

人生于世,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方显本色。

所有人都走的路、所有人都觉轻松的捷径,便一定正确么?

大多数人都相信的,就一定是真理么?

陈滢呼出一口浊气。

“陈家姐姐,我也没有如何,县主就说了几句,你不要作恼。”王敏荑细声细气地道,声音还有些哽咽。

陈滢如梦方醒,想了想,便柔声道:“你放心,等陛下来了,县主会和陛下并长公主同去打猎,你留在山下,自去找朋友说笑去,不必理会她。”

王敏荑“嗯”了一声,用力点头,红红的眼睛像小兔子一般,平添几分楚楚之姿:“我知道的,大姐姐也与我说了,今日长公主会去宫里与帝后汇合,同来小行山。我先在棚里呆着,等人都走了再出门儿。”

这片围场的中心,便是小行山。

王敏荑终究小孩子心性,又想起别事,破啼为笑:“我与阿九她们约好啦,等会儿去那一头看老树去,听说山脚有一棵百年老树,被雷劈过还长出新芽来了呢。”

见她欢喜起来,陈滢又柔声劝几句,让着她吃点心,陪她闲话散心,很快她便欢喜如初。

不一时,帝后并诸皇子、公主仪仗驾到,众人道旁相迎,一番排场不必细说,元嘉帝略说两句场面话,便敲响了架在一旁的大鼓。

“咚咚”数声,正是上山信号,待众人齐聚山上,再发狩猎号令。

陈滢早便装备齐全,便跟着众人踏上山路。

小行山虽不高,但大小也是座山,埋进去千把人不成问题。此际虽漫山萧瑟,可喜山间有一道天然温泉,泉水流处,四季皆春,是故此地山景特异,枯木荒草间,杂一带青碧,草叶翠绿、花树如新,一山含两季,委实有趣。

陈滢随众没走几步,便有个小内侍传来圣旨,命她御前说话。

陈滢猜测,元嘉帝可能是要同她讨论诸皇家公司之事宜,忙应声是,匆匆辞别陈劭,随内侍去了。

第455章 北坡之计

皇族众人皆行于队伍最前,陈滢过去时,特意放慢脚步,四下环视,一眼便瞧见了正走在长公主侧畔的郭媛。

郭媛今日穿着件茜红织金彩纬羽缎斗篷,领口一圈白狐狸毛,极尽华美。

按理说,这颜色原该极抬肤色,只她神色恹恹,一张脸虽脂光粉艳,却脱不去阴沉郁结,眉间悒色犹甚,何如上回宫中相遇时精神?

一眼扫罢,陈滢微松口气。

只要郭媛人不在山下,以王敏荑如今身份,自无人敢欺她。

将此事按下,陈滢先去给元嘉帝见礼。

元嘉帝似心情极好,哈哈笑两声,便冲她一挥手:“去罢,皇后正等你呢。”

原来,不是陛下寻陈滢,而是司徒皇后。

陈滢只得又去凤驾前见礼。

司徒皇后含笑道免,命她近前说话。

陈滢望她两眼,见她穿了件宝蓝九凤衔珠窄袖骑射服,披靛青暗金纹丹凤朝阳斗篷,满头乌发梳作圆髻,只插戴着一枚金凤钗,肤光如玉、冰雪精神。

司徒皇后拉着陈滢的她,笑着感慨:“本宫还记着去岁见你的情形呢,如今这一转眼儿,你已经是有婆家的人啦。”

语罢掩唇而笑,露出弯弯一副眉眼,倒有几分少女娇嗔。

陈滢委实作不出小女儿羞态,只得低头不语。

司徒皇后见状,怕她真个害羞,倒也不再打趣,拉过一旁的福清公主,向陈滢引见。

陈滢久闻这位公主大名,今日乍见,果是个娇憨明媚的少女,眉眼间犹有孩子气,说话便笑,很讨人喜欢。

福清公主早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俟见礼毕,便立时拉着陈滢说话,向她打听演剧社之事,又问她破案情形,如鸟儿般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便在二人身后不远,郭媛的视线扫过她们,面上闪过一丝嫉恨。

若在以往,陪在皇后并公主身边的,只会是她郭媛。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陛下与长公主之间存了芥蒂,郭媛亦再近不得帝后身前,只能不远不近跟着,与那些活死人似地皇亲为伴。

郭媛面上的嫉恨,瞬间转作阴寒。

她放慢脚,落后长公主一截,头也不回,只冷声问:“都安排好了?”

“县主放心,都安排好了。”随侍的丫鬟立时道。

她名唤抱月,是才提上来的,原先服侍郭媛的那些下人,已在投毒事发后尽皆“病故”,就连方嬷嬷也吃了挂落,抱月原本是在二门外头听差的,临时被调来服侍郭媛,也算登了高。

“何处动手?”郭媛又问。

“北坡小树林。”抱月声若蚊蚋,又向郭媛身旁凑了凑:“县主但放宽心,郭凌特意从外头搞来的箭支,查不出来的。”

郭媛点点头,忽地面色一寒,阴鸷眸光直射抱月:“你是何意?我乃堂堂县主,就查出来又如何?”

话虽说得狠,然说话的声音,不比抱月高几分。

抱月面孔煞白,低头请罪:“县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