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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376)

虽面色疲倦、眼角微湿,他的感激与欢喜,却是极真切的。

陈滢不免谦了几句,再与他叙些别话,二人便又转出屏风。

王敏荑嘴唇上已经有了血色,呼吸也算有力,目前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太医说,今儿晚上若能平平安安地,三丫头就算熬过去了。”王佑在旁道,抬捏了捏额角,又向肩膀捶几下。

他自己也还病着,又焦虑担忧,身体状况并不太好,这才小半日未见,他下颌便长出一圈青色胡茬,眼角皱纹突现,格外地憔悴。

“您自个儿也要保重身子。”陈滢劝了一句,再忖片刻,又轻声提醒:“风寒也是容易传染的,三姑娘又正在要紧的时候,您也需注意些,别让病气互相传染了。”

王佑被她一言提醒,忙自袖笼里取出口罩戴上,微有些惭愧愧地道:“伯父也是糊涂了,一时竟没想起此事。郑大夫方才还交代说,靠近三丫头时,要戴上这个面罩,还有手套。”

他一面说,一面又掏出副手套给陈滢看。

看起来,郑如蕙的卫生知识普及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陈滢扫一眼王家仆妇,见她们一个个全副武装,越发放心。

“还要请您见谅,今儿晚上,晚辈没办法留下陪着三姑娘了。”临别前,陈滢向王佑歉然地道。

元嘉帝早有口谕,待搜山完毕,小行山围场便将封禁,无关人等一律不得逗留,违者按谋逆论处。

事实上,就连郑如蕙等人得以进山、并被允许留下看护王敏荑,亦是元嘉帝瞧在王家乃未来亲家的分上,方才格外施恩,换了旁人,断不会有此好运。

王佑自明其理,闻言便笑道:“你已经帮了伯父许多,又跟着忙前忙后,伯父知晓你的心意。”又温言道:“你也放宽心,莫太劳神。”

见再无别事,陈滢遂辞出,王佑亲送她出门,又命两名仆妇护送她回去。

陈滢知他也是好心,并不推却,由得仆妇陪着,回到了陈家的彩棚。

陈劭已经回来了,陈滢进屋时,他正坐在案旁翻书。

陈滢在帘边立了片时,扫眼打量着他。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袷衣,领口处,露两尾月牙白海水暗纹内衬,墨髻间横一根青玉簪,只坐在那里,便如画卷。

她上前见礼,与陈劭各自问几句平安,接下来,便是沉默。

陈劭不去问陈滢案件之事,陈滢也不去问他面圣详情,因二人皆知,问也问不出答案来,不如不问。

于是,两个人相对而坐,竟是无言。

第488章 发现秘道

这等枯坐并未持续太久,很快饭时便至,寻真并知实领着小丫鬟进屋,调配桌椅、安箸盘碗盏,轻微的瓷器“叮当”声,并窸窸窣窣的走动之声,让这略显尴尬的局面,稍得缓解。

待一应妥当,父女二人坐下用饭,仍是满室寂然。

一时饭毕,陈劭便去隔间小憩,此乃他雷打不动的惯例,陈滢恭送他去了,方觉心头一松。

许是曾经明着与陈劭对质的缘故,如今每与之相对,她总觉尴尬,亦总是沉默。

有时,陈滢也不免自嘲地想,他们父女,也算是撕破了脸,图穷匕现。

徜或当初她不曾直言相问,那么此时,陈劭应该还拿她当小女孩看待,二人相处,亦不会如此冷场了吧。

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一转,便被抛下。

陈滢情愿清醒地尴尬,亦不愿虚伪地温情。

按下思绪,她回至小案边坐了,命人备齐笔墨,开始书写案件摘要。

不一时,便有小厮进来禀报,道孙朝礼传来元嘉帝口谕,宣陈劭觐见。

陈滢只得搁笔,先让孙朝礼进屋,又去请出陈劭,他二人略说了两句话,很快便离开了。

他们走后,屋中越发清静自在,陈滢仍旧继续伏案疾书。

可是,老天似乎不想叫她专心做事,才过盏茶功夫,一个小丫鬟又跑进来,说是方才有衙役通知,搜山结束,可以回京了。

众仆役闻言,尽皆欢呼起来,每个人都是一脸地如释重负。

也无怪他们如此,委实是这场冬狩太过恐怖,一时来刺客,一时又死人,哪有半点乐子可言?到后来,处处皆是拿枪提刀的大头兵,骇人的紧,谁不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陈滢只得将写了一半儿的记录收好,吩咐众人收东西。

“总算能走了。”寻真一面整理衣裳包袱,一面轻声嘟囔:“这天儿阴得厉害,再过一会儿,怕就要下起雪来,若是等到下半晌,天黑路滑的,那就不好走了。”

知实难得与她意见一致,“嗳”了一声道:“可不是么?今儿出了这么多事,姑娘忙前忙后地,想也累得很,早些家去歇着是正经。”

寻真便用力点头:“正是呢,姑娘今儿可真忙坏了,上晌就没消停过。”

语毕,她又怅怅地起来,收衣裳的动作也慢了,叹道:“就是王三姑娘怪可怜的,今儿晚上还得呆在这里,不能挪动。”

知实忙朝她打眼色,又向陈滢陪笑道:“姑娘放心,有郑大夫在呢,莲心、丁香也都会跟着留下,太医们也不会走,王三姑娘如今已经好多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这是怕陈滢生寻真的气,遂好言劝慰。

陈滢却根本不以为忤,也自叹道:“我也很担心王三姑娘,等回了城,我们先去王家报信儿,也免得大家担心。”

知实忙柔声劝慰:“姑娘只管放心吧。那郑大夫医术极好,医馆里用得着的东西也全都搬来了,太医署的大夫们更是医术了得,有他们在,王三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是就是,郑大夫天天去那个实验室,整笼的兔子拿去给她练手,想是厉害得紧。”寻真用力点着头。

陈滢笑道:“郑大夫今日确实是辛苦了。”又向寻真并知实一笑:“你们两个也跟着受累,怕是今日午饭都没吃好。”

寻真且不说,知实是真辛苦,一直帮着照看王敏荑,眼见得无事,方才回转。

双婢闻言,自是皆道不敢,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倒是比陈劭在时更热闹几分。

正自说话间,门帘忽地被人挑起,大雅走进来道:“回姑娘,小侯爷在外头呢。”

说完了,便抿嘴儿乐。

寻真也“咕”一声地笑出来,忙握着嘴,小声儿道:“小侯爷自打回了京,家都没回呢,净跟着咱们姑娘了。”

这话一出,满屋的丫鬟仆妇也皆偷笑,知实便咬着牙推她:“你可小声儿些吧,话都被你说了。”

寻真不服气,鼓着嘴还要说话,被知实一把捂住,杀鸡抹脖儿地冲她使眼色:“我的姑奶奶,你就少说几句好不好,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是真着急。

身为陈滢的大丫鬟,寻真总这般口无遮拦,委实不像。

见知实急得脸都红了,寻真这才知道怕,老老实实点头,知实这才松手。

陈滢并未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听闻裴恕来了,倒有些吃惊,不知又有何事,便忙叫请。

不一时,门帘挑起,裴恕弯腰进了屋。

陈滢凝目看去,见他仍是一身玄衣,腰畔铁剑已然不见,袍子一角沾着些灰,显是来得匆忙。

陈滢的心便提了起来,上前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复又吩咐人上茶。

裴恕却摆摆手:“不用上茶了,我就有件事要与你说。”他往四下看了看,加重语气:“单独说。”

陈滢会意,立时挥退了众人,又命寻真、知实守在门口。

待人都走空了,裴恕方近前两步,低声地道:“我们找到了一条秘道,就在山脚温泉池左近。”

陈滢怔得一刻,悚然抬头。

秘道!

那岂非表明,这小行山,其实是有着极大的安全隐患?

她不由心底微寒。

康王虽死,可其余孽却无孔不入,居然连皇家围场也如此危险,于大楚朝而言,这些人真是毒瘤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