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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434)

裴恕先一愣,复大惊,再欢喜。

“凶手是何人?”他踏前两步,迫近陈滢身前,垂目望向她,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这一刹儿,他平素磁沉的声线,竟有几分沙哑。

陈滢目视于他,并不言声,只伸臂朝窗前一指。

竟然就在屋中?!

裴恕只觉头皮一麻,瞳孔骤然缩紧,手下意识按向腰畔。

“就是她。”陈滢终是开了口,语气淡定,如述平常。

裴恕身体绷得笔直,慢慢转过身去。

窗纸被大风拍打着,“扑啦啦”响作一片,冷意森森的尸床上,那女尸腐烂的脸,正朝着他的方向……

第563章 忽有音信

六月天儿,孩儿脸,说变就变。

这老话儿真是半点未错。

上晌时,尚是晴光潋滟、水汽空蒙,湖波树影下,那荷花开得别提多么精神了,正合着那“荷花宴”的名头,东宫诸妃嫔尽皆盛妆丽服、雾鬓云鬟,当真是“东宫水边多丽人”,一番酒宴下来,直叫那太阳都退避三舍,生恐抢了她们的风头去。

可谁曾想,才过午时,天边忽飞过来一片乌云,又刮起几阵凉风,不消半刻,那雨便“噼哩啪啦”打将下来,闹得丽人们娇呼不迭,也不知湿了多少石榴裙、歪了几支蝴蝶簪?

“哟,这雨可下得真大,一滴子砸下去,泥点子溅起老高,还冒白烟儿呢。”陆朝香斜倚着门槛儿嗑瓜子,一脸地幸灾乐祸。

只可惜,周遭只零星几个小宫人,都不大敢上来兜搭。

她也不生气,随手扯住个路过的宫人,递了把瓜子儿给她,又歪嘴又挑眉:“我说你瞧见没有?方才我可算开了眼,那吴良娣跑得假髻都掉了,脸上那粉那个厚哟,被这大雨浇下来,怕是能和二两面。”

她笑得拍手打脚、花枝乱颤,那小宫人搭讪着不说话,一把瓜子倒了两回手,硬是不敢往嘴里送。

陆朝香见了,“哼”一声,劈手便抢过瓜子儿,瞪眼道:“爱吃不吃,滚你的吧。”

那小宫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陆朝香恨恨跺脚,四顾无人,不免生出几分寂寞来。

这说闲话儿最忌的就是无人搭腔,独一个儿站着,也怪没趣儿的。

这般想着,她便回身朝屋里瞅了一眼。

珍珠正坐在脚榻边做针线,安安静静地,也不出声儿。

陆朝香终是恍然大悟,不由作恼。

怪不得人都不敢来呢,原来是怕珍珠怪罪。

感应到她愤愤的视线,珍珠抬起头,芙蓉秀脸上,缩出个温婉的笑,又往身后看了看,轻言细语地道:“陆姑姑还请小声些,夫人还睡着呢。”

“我晓得了,不必你来管。”陆朝香“呸”地啐出口瓜子皮儿,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谁想,她那黑眼珠子还没落回眼眶,旁边便递来一盏蜜茶。

“姑姑嗑了半天瓜子儿,想是口干,喝口茶润润吧,这是新沏的。”珍珠语声温柔,笑容也很温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朝香再是辈分大、有来头,也不好当真给人家个没脸。

毕竟,这珍珠与玛瑙乃郭孺子亲带来的,素日很是得宠,她两个又生得美貌,行事作派也大方,不说整个儿东宫,便是在这“南漪轩”里,陆朝香也不过仗着个宫人身份,才能踩下她们半个头,论及其他,她却多有不及。

“这可巧,我正口干得很,你倒送了茶来。”陆朝香借坡下驴,接过茶盏抿两口,皮笑肉不笑地道:“怪道夫人拿你两个当心头肉呢,瞧这张小脸儿,多可人疼哪。”

珍珠忙敛首行礼,复又陪笑道:“陆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我们这些外头来的和您不能比,何时您了得空儿,给我们讲讲这宫里的掌故,也叫我们长些见识。”

这话陆朝香最爱听,闻言面露得色,复又掩了袖子,故意作出那一等矜持状来,拿腔拿调地道:“罢了,今日我不得闲儿,改天你提前招呼一声,我给你们讲讲我师父的事儿。”

她平生最得意之事,便是拜在一位“顺”字辈儿老尚宫名下,如今才不过十六,便得以“朝”字论辈,多少品级比她大的宫中管事,辈分却比她矮一截儿。

这大抵也是她唯一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了。

说起来,原本管着南漪轩诸事、并负责郭婉一应起居的,乃是崔玉英。

只是,年初太子大婚,司徒皇后为东宫补充了一批人手,也不知怎么一来,崔玉英便被调去服侍新来的许良娣,倒把个陆朝香补了进来。

这陆朝香虽只有十六岁,一身作派却与六十岁老妪差相仿佛,行动爱摆谱儿,又喜传闲话,这深宫之中,也不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竟也混上了管事,也是堪称传奇了。

此际,听得珍珠的恭维,陆朝香自是得意得很,喝着茶、嗑着瓜子儿,倒把那闲话讲了几箩筐。

她嗓门儿本就洪亮,便隔着两间屋、数重帐,也不能完全隔断那声音,零零碎碎迢递而来,聒噪得很。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外头说一声儿?”玛瑙恭立榻边,低声相询。

郭婉杏眼微抬,送去一脉眼波:“去外头说什么?”

她半倚美人榻,浅翠松竹纱裙直铺了大半张榻,青花底细白罗衫松松掩着,妆慵态懒,这一问,格外地妩媚。

玛瑙头垂得越发低:“婢子去外头请陆姑姑小声儿些,莫吵着夫人安睡。”

“用不着,由她去。”郭婉懒洋洋一挥手,将身侧迎枕调个位置,红唇轻启:“铜拐胡同还没有消息?”

“回夫人,今儿来消息了,奴婢带了回来。”玛瑙答道,探手入怀,摸索出一个小铜管来,双手呈上:“婢子仔细查过,暗号儿没错,正是司马亲自写来的。”

“拿来吧。”郭婉意态悠闲,素手半翻、雪肤纤指,倒好似半空里开了朵玉兰。

玛瑙将铜管送上,垂首退去帘边。

郭婉坐正了些,将铜管上的封蜡挑开,从中取出一个纸卷儿,展平扫了两眼。

随后,她便发出了一声淡笑:“我说怎么过了这么久,原来是失手了。”

她摇摇头,将字条儿交予玛瑙:“你也瞧瞧。”

玛瑙忙碎步上前,接纸看了两眼,面色微变,却不言声,仍将字条递还,敛眉不语。

“司马看来是出事了。”郭婉道。绝艳的容颜上,陡然掠过一层阴戾,又飞快散去。

言罢,眼风向玛瑙身上一掠,复作慵懒之态:“你倒说说怎么看的?”

“婢子觉着,夫人的话很是。”玛瑙中规中矩地道。

郭婉“噗哧”一笑,描得长长的翠眉,挑高了几分:“你也不用拿这话胡混,只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吧?”

第564章 是死是活

玛瑙闻言,并不敢就回话,只微抬了眼睛看郭婉,暗自揣测她心思。

二月春时,司马秀在郭婉这里领了新的差事,其后,间或便有消息传来,皆是报喜,道是那盛京之事已了,不日便将赶赴蓬莱县。

可教人忧心的是,离京后,司马秀便再无音信。今日所获,竟是她这一个半月来唯一的消息。

“你瞧我做甚?难不成还要先听我来说?”郭婉倏然而笑,翘起手指拈着字条儿,像拈一朵带露花枝,姿仪绝美。

“婢子不敢。”玛瑙忙敛首低眉,躬立不动。

郭婉却似不以为意,将那字条拈在指尖儿晃着,杏眸中含几分兴味:“要依我说,司马怕是凶多吉少。”

她弯了弯抹了茜红口脂的朱唇,笑意凉且薄:“你想想,她遇上了江湖仇家,还被人下了毒,给我写信的时候儿,她连解毒法子都不知道。再瞧这信上的日子,远在一个月之前。”

她轻摇臻首,眉眼渐渐寒下去:“玛瑙,你觉着,她现下是死了,还是活着?”

玛瑙忖度数息,谨慎地道:“若依婢子浅见,司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