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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479)

他苦着脸说出这话,那几个侍卫如何绷得住,“吭哧、吭哧”的憋笑声此起彼伏。

趁此时,郎廷玉背对众人,冲着陈滢又歪嘴、又斜眼、又拧眉,恨不能五官挪个位,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滢早便会意,遂配合地笑道:“郎将军辛苦了,那就有劳您送我上车。”

郎廷玉大声应了个是,当真护在陈滢身侧,在一众侍卫想笑不敢笑的注视下,直将她送上马车,方躬腰辞去。

众侍卫瞧在眼中,不免暗自咋舌。

这男人一旦成了家,真像那野马套上了笼头,便如小侯爷那样的半个野人,如今竟也温顺得跟小绵羊也似,就差安个尾巴在身后摇一摇了。

思及此,众不由大发感慨、深感惊奇。

陈滢自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由得寻真并知实扶上了车,便命郑寿启程。

“得得”蹄声,糅杂在风雨声中,模糊而遥远,半启的窗缝儿里,时而飘进几点雨星。

知实替陈滢倒了盏热茶,低声禀道:“婢子们原是守在外头的,后郎将军来了,说是小侯爷要给姑娘捎些重要的消息,婢子们便都回到了车上。”

她说得简单,陈滢却明白,裴恕此举,意在去疑。

这个疑,单指的元嘉帝。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裴恕即便不曾亲见,以他对元嘉帝的了解,自知这是敏感时期,委实不宜于传递消息。

只是,他近期与陈滢几乎隔绝了消息,这是唯一的机会,若不抓住,只怕陈滢当先便要着急起来。

手捧热茶、安坐锦垫,陈滢将朱漆匣搁在膝上,单手启开匣盖儿,先将金步摇交予寻真收着,方小心掀开那方大红绒布。

一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正掩在布下。

陈滢心头一暖,轻抚纸页,眉眼都温柔起来。

这还真是久违了的感觉。算一算,她不仅与裴恕好久不见,这些情报,她也很久不曾收到了。

究其原因,却是两个人都太忙。

因婚期已定,吉日便选在来年二月,故一应文定、纳采等礼节,皆要走起来。裴恕虽几番进陈府,碍于礼制,与陈滢并无缘相见。

此外,威远侯府也需重新布置,虽婚后他二人便会回宁夏,然新婚头的半年,他们仍需住在京城,因此,新房的修整事宜,也不可耽搁。

另一样,便是裴恕公务繁重,元嘉帝常命他御前奏对,他还要帮陈滢查风骨会的消息,山东那边的消息,也都是先在他这里汇总,委实忙得很。

陈滢这厢,也不大得空儿。

李氏很忌讳他二人私会,时常拘着陈滢在家,不许她出门儿,且整理嫁妆也很耗费时间,陈滢自己亦需遥控指挥医馆、女校、果园等处,委实是没有闲暇的。

是故,自那上次去马猴儿处问话后,直至今日,他们才在御书房见了一面,却也只匆匆一晤,便又分开。

好在,人虽未至,信,却先来了。

陈滢眼眸微弯,颊边现出浅笑。

第622章 此恨难消

“姑娘,要不要婢子把窗户关上?”寻真在旁问,又指了指那叠纸,用很轻的声音道:“婢子怕淋潮了。”

陈滢自思绪中抽身而出,点头道了个“好”字,探手拿起纸页。

那一刻,她的心情有几分激动。

她最为迫切想要了解的,是风骨会。

那许多未解之谜,一直令她心有挂碍。

汤秀才摔跤的那户人家,到底有何问题?那间杂货铺是真有古怪、还是只是一间普通的店铺?还有行苇、陈励与陈劭近期的动向,以及周朝贵的来历等等。

这一切,或许都将在今日,得出答案。

无暇多想,陈滢飞快打开信,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马车一摇一晃地行着,慢悠悠驶出皇城,转入闹市,渐渐隐没于遮天蔽地的风雨之中……

中秋渐近,可喜天光放晴,再不复前几日凄风苦雨,委实叫盛京百姓乐开了花,都道中秋那天晚上,定能赏一轮皎洁明月。

只可惜,这烟火红尘中的欢愉,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却未必能够领略。

长公主府便如是。

往年每逢此节,府中虽不会大事操办,然各处却需擦扫一新,便连那最冷僻、住着宫中赏下的姬人的院落,亦必是门楣鲜亮,廊柱子都必得洗净了,方能过得去。

然而,今年的长公主府,却是一片沉寂,莫说擦洗廊庑,便是扫落叶的声音大些,都会有内监喝斥“不得喧哗”,宫人仆役俱皆战战兢兢,平素走路都要踮起脚来。

此等情形,犹以朝阳院为甚。

长公主最近心情欠佳。

事实上,她已然很久不曾真正展颜了。

仅七至八月间,长公主亲手处置的仆役,便有十来个,其中一多半儿伤重不治,余下几个虽捡了条命,却成了残废。

依大楚朝祖制,凡手脚不全之人,一应禁中并王府、公主府等,俱不得留用,以免有碍皇族尊严。

是故,这几人才一养好伤,便被大管事耿玉昌打发去了庄子上,临行前,每人赏了五两银子,算是长公主格外开恩,全了这主仆之情。

自然,这些芝麻大的事儿,根本到不得长公主跟前,而令她烦心的,也不会是这些卑贱的下人,而是更重要的大事:

钱。

风挽楼眼看就需关张,偏账目又出了大问题,兴济伯夫人程氏贪墨大笔银钱,委实可恨。

那近万两的银子,程氏坚不肯吐,甚而还想拿当年旧事相要挟。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给她添了个姨娘罢了,怎生就这般作乔作致起来,竟还想着拿些破事儿堵我,真真可恼。”长公主蹙着小山眉,直棱着那双三角眼,一手托腮,一手执了副银柄象牙箸,筷头儿上拈一粒蒸得软糯的银杏,半天不往口里送,只寒着张脸。

她著件银蓝夹衫,因屋中烧了地龙,又只与女儿郭媛两个人在,故那领口略松开些,露出里头的月白中衣,领口处绣了朵双色牡丹,粉白相间、繁复雍容,衬她那张浓施粉黛的脸,倒添了三分颜色。

见她不喜,郭媛便在旁笑劝:“母亲莫气,祖母正在火头儿上呢,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转得过来?那刘姨娘据说挺漂亮,人又年轻,祖父在她屋儿里连着歇了快一个月,祖母本就病着,这下子更病得重啦,自是没空儿来瞧母亲。”

长公主也知,自己这是自寻烦恼。

说到底,当年那件事,她一根手指头儿都没沾,全是程氏独个儿操办的,她就不信,程氏能自己咬自己一口。

只是,心下虽明,到底烦恼。

纵使她贵为公主,手头儿不缺钱,那近万两的亏空,也不是说补就能补上的。

她拧紧眉心,唇角的法令纹如两道向下的弧,越发突显出几分老相。

唯今之计,只得拿出她长公主的名头来,将这笔账混过去,想来,那些商户也不敢来跟她讨债。

念头方一转至此处,长公主心头便有些发堵,恨不能马上便将程氏叫过来,狠狠骂一顿出气。

“要钱不要脸的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塞过去一个刘姨娘,真是便宜了她。”长公主“啪”一声将牙箸拍在案上,面沉似水。

程氏平白得了这许多银子,却偏不知足,真叫人越想越恨。

郭媛见状,情知她是真的恼了,加之心里也很瞧不上程氏,索性不再劝。

冷着脸坐着片刻,长公主便唤:“来人。”

一名白发宫人悄步走来,无声地弯腰行礼。

长公主蹙起眉,问:“魏嬷嬷,本宫记着,偏院里还有七、八个宫里赏的姬人来着,是也不是?”

魏嬷嬷垂了头,缓缓地道:“回殿下,那院儿里现下只有三个舞姬了。”

“这么少?”长公主大是不虞,面上罩起一层寒霜:“原来那些都去了哪里?本宫最近可并没往外赏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