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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507)

至于韩家、兴济伯府乃至于长公主府,就更无人去提了,简直像是京里就没这几号人物。

而所谓传奇,既无人去传,则那奇便也没了。诚如那花开了会谢、焰火绽放之后,也不过一抔灰烬。

既花落亦无人管,则那灰堆子又有甚可顾?那一地的鸡零狗碎,看一眼都嫌脏,谁又会往那上头凑?沾上了可就洗不干净了,倒不如不闻不问,管它屁事。

于是,筵席罢、曲声啭,莺啼燕咤间,姑娘太太们聊着京里最时兴的胭脂水粉,再讲一讲那演剧社新上演的剧目,说得一团欢喜、听来亦花团锦簇,可细想来,却是字字废话,说了就和没说一样。

而待散席后,女眷们便分作几拨儿,听书的、瞧戏的、赏花儿的,各安其事,各得其乐。

李氏因懒怠动,便坐在花厅里没挪窝儿,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书,一面便推旁边的陈滢:“这天儿冷了,娘这一把老骨头就不爱动弹,你可比不得娘,正是鲜花嫩柳的年纪,外头那些热闹你也去瞧瞧去,别把自己弄得跟个饴养天年的老太太似的。”

这话说得寻真并知实皆笑,罗妈妈更是忍俊不禁:“夫人这一开口,倒生生把姑娘给说老了。”

李氏也自笑着,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朝陈滢身后点了点:“你回头瞧瞧,三丫头都看你多少回了,恨不能拉你过去呢。”

陈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陈涵正挨坐在许氏身边儿,一俟她看来,立时便冲她使眼色,眉毛眼睛一通乱飞,又直往门口呶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快去吧,别叫小姐妹等急了。”李氏柔声道,摸了摸陈滢的头发:“多穿些,莫要冻着。”

陈滢知道她是怕自己闷,不忍拂她好意,遂笑道:“那女儿就出去走走,娘好生听书便是,若累了咱们便回去。”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吃个酒也会累,为娘哪有这般娇弱。”李氏失笑,又连连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小姑娘家就该多在一块儿玩,这些书有什么好听的,等你老了,保管你听得生厌。”

这话又引得众人一笑,陈滢便自起身,寻真知实皆跟着,主仆径往花厅门口行去。

陈涵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动身,忙向许氏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丫鬟匆匆跟了过来。

待两下里离得进些,料得陈滢能够听见她说话了,她便小声儿抱怨开了:“哎哟我的个天爷,总算把你这尊佛爷给请起来了,方才坐那儿就跟生了根也似,任是我喊你多少声儿,你都硬是没动一动。”

陈滢歉然一笑:“抱歉,那女先儿嗓音太嘹亮,我听得入神,便没注意旁的。”

陈涵倒也没恼,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口中说个不停:“你是不知道,自二姐姐定了亲事,见天儿没个影儿,就知道躲在屋里绣嫁衣,我都快闷死了。今儿她吃了饭就又跑回屋儿了,也不晓得陪我一陪。好在还有个你在,我才算有个说话的人。”

陈滢奇道:“这话可不对吧,除了二姑娘,家里不还有好些妹妹吗,怎么就把你给闷着了?”

永成侯府女孩子很多,尤其三房,除陈湘与陈涵外,另还有四姑娘陈清、五姑娘陈沅、六姑娘陈湄,陈涵不该缺人说话才是。

第658章 倾国倾城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此事,陈涵便是满肚子气闷,嘴角一撇,冷笑道:“什么姐姐妹妹,谁理她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人话都不会说,我倒愿意教她们一教,物理书都拿出来了,可笑她们竟不爱听,整天就知道弄吃做穿、挑三拣四,金贵得连路都不肯多走半步,叫我哪一个眼睛瞧得上。”

她越说越鄙夷,脑袋扬起老高,一脸的目下无尘。

陈滢十分想要笑,到底忍住了,不曾言声。

怪不得陈涵气成这样儿,原来是想在侯府过上一把老师瘾,可惜,几个妹妹根本不买账,她英雄无用武之地,自是闷坏了。

跟在后头的寻真闻言,忍不住朝上翻个白眼儿。

陈涵以往种种恶习,比之更甚。从前在国公府时,最爱掐尖儿的就是她,每每哪个姐妹得着好东西,她虽不会当真开口讨要,却也免不了夹枪带棒、酸话连篇,如今倒好,她竟跑来说旁人眼皮子浅,当真好笑。

自然,这话也只敢在肚里腹诽,明面儿上寻真还是很恭谨的。

一旁的知实瞥见她神情,立时便知晓,她这指定又在编排谁呢,遂悄悄戳她一记,又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寻真登时委屈起来。

她又没说什么,想一想都不行?

她鼓起嘴,朝知实翻个白眼,扭头不理她,倒把知实给气笑了。

身后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陈滢与陈涵自是不知。

拉着陈滢转上游廊后,陈涵便在前引路,直往东首而去,穿门绕户,又过一丛枯萎的蔷薇花幛,便入了银杏林。

“这林子当中辟了个小花圃,也有梅花儿,虽只几树,却比梅园更得趣儿。又有新砌的假山、新搭的茅草亭子,还引了活水,汪了好大一个池子呢,是大伯母才叫人弄出来的,上个月才建得。”陈涵笑着介绍地道。

陈滢“唔”了一声,点头不语。

自陈漌与夫君卢宸于淮安定居,且夫妻和美、诸事顺遂,许氏面上的笑,便日甚一日地多起来,也有心情收拾庭院,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今儿趁着人少,我叫人把那地方收拾了出来,亭子里备了茶水炭炉、新鲜果子,咱们边吃茶、边赏花儿,也自得趣。”陈涵此时又添笑语,似兴致颇高。

然陈滢却注意到,她眉间似有一层悒色,像有心事,纵使面上带笑,那笑亦极浅,仿佛轻轻一抹,便得褪尽。

陈滢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忖片刻,终是直言相问:“我看你好像有心事,需要我帮忙么?”

说起来,陈涵也只比她小了一岁,转过年来便要及笄,谈婚论嫁便在眼前,或许她便是为此而烦恼。

听得陈滢所言,陈涵登时双眸一亮,下意识地便点头。

然一息之后,她却又似想起什么,点头忽又变作摇头,面上亦飞快堆出笑来,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道:“那个……那个,我没事儿,就是这几天闷坏了,散散就好,散散就好。”

她摆了摆手,竭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又引颈往四下看,面上的笑堆得越发地浓:“说起来,这廊子春夏时最好看,垂藤如荫,还开花儿呢,那花儿也很香。”

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不愿多谈。

陈滢亦不强求,笑着接语:“那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一定登门拜访,在这廊子里走一走、闻一闻。”

陈涵这一回倒真笑了,拿手指着她道:“明年?明年开春儿你便成亲了,我瞧你哪得有空儿来。”

“我的婚期往后延了一个月,改在三月了。”陈滢很平静地道,丝毫未因论及婚事而羞赧,坦然得很。

陈涵早便习惯了她这样,倒也未觉得如何,唯讶然于她婚期的更改,蹙眉问:“怎么往后推了呢?是日子没挑好么?”

陈滢便笑道:“约莫是吧。是我娘说要改的,父亲也说三月天时更好些,就把日子定在三月了。”

陈涵闻言,眼珠转几转,“咕”地一下便笑出来,挤眉弄眼地道:“啊呀,那你家小侯爷可不是很委屈?平白要多等一个月才能抱得美人归,他会不会着急呀?”

话未说话,她自己便先撑不住,“咭咭咯咯”笑个不停,少女脆亮的笑声,惊起几只觅食的雀儿,“扑楞楞”飞去枝头。

至此,话题便顺利转至陈滢身上,再无人提及方才之事。

又行一段路,前方便是游廊转角,陈涵此时亦收了笑,指向前方道:“瞧,从那转角往南走,再一会儿便到地方了。”

她这厢话音才落,蓦地,前头一阵香风袭来,那转角处竟现出一群女子,个个穿红着绿、插金戴银,好不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