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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111)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受不了。”少女嘟囔着,开始埋头捡地上的信。“这绝对是重要任务成功后的倒霉时期。”

前厅几乎被信件和纸张铺满,安和艾德里安也加入了捡信的行列。胖乎乎的女老板搁下凳子,拢拢头发,扶起沉重的木台。“……谢谢你们。”

“客气啥。”年轻的女法师小心地收起一摞信件。“我一直看他不顺眼。我想霍华德先生可能有什么误会——并不是说付了钱,整个地平线就是他的狗了。唉,希望团长能说服娜汀夫人。不然……态度是一回事,信誉是另一回事。”

“那你们的规定还真挺操蛋的。”女老板埋头整理着信件。

“没办法,毕竟魔女在敌对名单上。”

安也捡好了一摞信件,她冲寄信人的名字皱起眉——每一封的都是“娜汀”。

“刚刚霍华德说的小娜汀是……?”她抬起头,看向旅店老板的方向。“您认识‘娜汀’,女士?”

“叫我丽萨。”女老板笑笑,“小娜汀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现在在外头旅行呢!村里的娜汀夫人是她的祖母,帮她打理房子。”

“她们都是东部魔女?”

“其实我不太清楚东部魔女是什么,一种魔女?大概吧。”丽萨将信件小心地收好,“反正她们和我们没啥两样……人都很好,这不就够了吗?还有人专门从外地跑来要娜汀夫人瞧病呢。”

安刚想开口,却发现地平线的女法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她挑起眉毛,咽下了喉咙口的疑问。

“我得想想办法,霍华德就是头倔驴。”旅店老板喃喃说道,“我试试去劝下他老婆……几位抱歉啦,我得稍微离开会儿。娜迪,娜迪!别玩啦,帮妈妈看会儿柜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走廊拐角钻出来,满脸不开心。丽萨迅速亲了她一下,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

“安·萨维奇。”安冲年轻的女法师伸出右手,“干得漂亮,年轻的法师。”

“黛比·莱特。”少女爽快地握住那只手,方才冰冷的表情被俏皮的笑容所代替。“我听说过您,萨维奇女士。”

“商队要走啦,商队要走啦。”瞧了眼闪烁的住客名册。羊角辫女孩翻了个白眼,奶声奶气地喊道。“需要入住的客人请准备好,如果您带了牲畜,请牵到牲畜棚——”

“我去吧。”骑士长冲女孩点点头——安和地平线的法师已经聊上了,杰西又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

骑士长望向门外,真假两只富勒山羊紧紧靠在一起,连尾巴的甩动频率都完全一致,看着有点儿诡异。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搞清楚那只骨节蜥蜴的目的——

等等。

艾德里安眯起双眼。女巫那只肥胖的橘猫背对着他,正在怀特二世前用爪子揉搓着脸,这只猫搞不好察觉了什么。他摇摇头,向两只山羊走去,温和地赶开了那只猫。

还是离得太远,角度也不够好。艾德里安·克洛斯错失了不少细节。

就在数十秒前,背对着他的猫正抬着头,对怀特二世发出明显不属于猫科动物的嘶嘶叫声。细长的舌头探出它的嘴,四处卷着——发觉背后有人靠近,橘猫迅速站起身,从草坪上跑开,并在青绿的草坪上留下一个微微枯黄的爪印。

风拂过草坪,那脚印瞬间被遮了个干净。

女巫的居所。

“拉蒙叔叔?弗林特·洛佩兹?”尼莫这次没有控制音量,“不可能!弗林特·洛佩兹没有右臂,而且他……他不可能打不过一只枯枝水母。”

“父亲不至于在谋杀这种事上骗我。”奥利弗的表情十分僵硬,“你看,现在有更多疑问的不止你一个啦。”

“假设,我是说,假设这是真的……那戈德温·洛佩兹……”尼莫欲言又止。

“……是我的堂兄……”奥利弗沉痛地接了下去,“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吗?”

尼莫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去外面——”奥利弗转向女巫娜汀。

女巫轻笑起来。

“哎呀,你和莱特先生说了完全一样的话。”她温柔地说道,“不,我不介意。我说过,洛佩兹先生同样是我的恩人。就算我永远无法原谅他,他也的确救过我。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帮忙,两位。死前有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还有一个英俊的……不知道是什么来陪我,我很满足啦。”

尼莫干咳一声,女巫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她敲敲拐杖,艰难地向工作台挪去。

“如果您好奇,我可以跟您聊聊洛佩兹先生的事情。”她平静地说道,“聊什么都可以。至少我还剩那么一点时间,这总比孤零零一个人要好……嗯,好得多。”

她摸索着拿出羽毛笔和一张纸,努力控制着右手的颤抖,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笔尖。

“我看不太清啦。”她冲滴在工作台上的墨渍发出一声叹息,“旁边的信件……能麻烦帮我念一下吗?淡黄色的信封,寄信人是丽萨。”

“可这里没有信……?”尼莫翻找片刻,没有发现任何淡黄色的信封。

“很快就有了。”女巫话音刚落,一只藤编的云雀从敞开的窗户掠进房间,将一个信封投在了工作台上。

“请吧。”她说。

第79章 被写好的命运

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 至少看内容不是。

字里行间全是零碎的琐事,字体笨拙,混着不少涂改痕迹和错别字。没有任何文法可言, 活像寄信人本人冲信纸唠叨, 而那些唠叨一字不差地化作词句。可女巫屏气凝神, 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听得非常认真。

信件很短, 尼莫不一会儿就念完了。女巫冲他感激地点点头, 她扶了扶眼镜细细的镜架, 开始写自己的信。

“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哦,是的,洛佩兹先生。”她一边写着,一边小声说道。“我得写一会儿,你俩先找个地方坐吧。橱柜里还有盘蜜饯, 你们可以尝尝。”

尼莫老实地坐下,而奥利弗仍然站在原处。女巫背后长了眼似的,她扭过头,冲他叹了口气。

“如果您还想着阻止这一切。”她轻声说道, “没有必要, 真的。您不欠我任何东西。我大概能猜到委托人是谁, 他们绝不会改变主意, 而现在地平线有义务保护他们。你俩是黑章不是吗?万一冲突起来……地平线可以按照规章杀死你们, 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我的生命注定要到尽头, 但你们还能活很久。”

“我只是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奥利弗干涩地说道。

“奥利,我不觉得地平线的团长会……”尼莫小心地提示。

“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和他交涉。”奥利弗依旧没有坐下的意思。“他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得多,他早晚会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可血缘不代表交情,我想我们对彼此的印象也不怎么好。我是说别的办法,我……”

“父亲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女巫突然开口,打断了奥利弗的话。“他不是个好爸爸,软弱又无能,被母亲控制得死死的。我想两位大概能猜出东部魔女的‘教育风格’,母亲巴不得我早点觉醒,好让她再寻找下一个猎物,制造下一个牺牲品。我当时想逃走来着,她就差拿根链子把我锁墙上啦。”

否定。扭曲。侮辱。虐待。可能是肉体太过衰老,那些记忆中的伤口不再透出绵延的疼痛,变得麻木而模糊。女巫手上写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母亲是位真正优秀的东部魔女,人类所憎恨的魔女典范。而她那懦弱的父亲只敢远远瞧着,稍作抗议便会被藤蔓抽得抱头抽泣。她尝试着哀求过,尖叫过,可没有任何爱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她的母亲耐心地用痛苦和绝望浇灌,等待着她转变的那一天。而她没有让母亲等待太久——年幼的女孩粗糙的皮肤开始变得白皙光滑,原本枯黄的头发变为灿烂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