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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55)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但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奥利弗也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傻小子,他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比他的多愁善感更重要。你想去说什么随你便,反正我不会对他多说一个字。”

“即使他注定为此痛苦?”

“你总不能忽略过程,”安耸耸肩,随意地掂了掂腿上的猎矛,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至少他们还有睡一觉的可能性,对吧?”

艾德里安扭过头去,彻底不想理她了。

尼莫是被腿上的异样触感弄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灰鹦鹉大概是觉得无聊,正拿他的腿当床垫翻来覆去地滚动,睡得人事不知。尼莫下意识抓住它随意丢了出去,然后被石砖崩裂的声音惊得瞬间清醒。

灰鹦鹉整个儿嵌进石砖,在坚硬的砖墙上留下个不浅的坑洞。它费力地将自己从石头中挤出来,然后一串深渊魔法不要钱似的向尼莫的方向倾泻而去。尼莫熟练地竖起影盾,可惜动作过大,睡得正熟的奥利弗被结结实实地撞开,倒在了石板上。

这下两个人都醒了个彻底。

“时间刚刚好。”安平静地评价道,伸了个懒腰。“我们去弄点吃的,然后钻到爱德华兹家下头去——如何,各位?”

艾德里安深沉地注视着灰鹦鹉在石墙上留下的坑洞,半天才“唔”了一声。

尼莫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灰鹦鹉扔过来的黑色光球稳稳接住,然后挨个丢进下水道的水渠。艾德里安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奥利弗则从地上爬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活动了下关节。

“抱歉,奥利。”尼莫丢掉最后一个光球,无视了气喘吁吁的灰鹦鹉。“刚刚我没注意到你。”

“没事。”奥利弗条件反射般答道,随即他停顿了片刻。“你会注意到的。”他小声说。

“什么?”

“没什么。”

第40章 祝福祭典

可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

他们很快便顺着四通八达的地下水路来到了爱德华兹家的院落附近, 尼莫用影盾将众人气息遮掩住——到这里还算顺利。可对于爱德华兹夫人的情况,悄悄溜出去转了一圈的艾德里安一无所获。一切平静地惊人。

“这说得通。不管她想做什么,如果我们都能轻松发现, 那么肯定也瞒不过戴拉莱涅恩。”奥利弗小心地戳着面前的晚饭——黏糊糊的苔藓和奇异的蘑菇混成一团, 被火焰草草烤干, 看上去比起食物更像巫术材料。他们倒是不缺水,安和奥利弗召唤水球的技巧可以称得上炉火纯青。尽管比起法阵水袋, 直接召唤要耗费大量的魔力, 可眼下他们还真不为这点耗费发愁——奥利弗唤出的水球甚至能让他们整个人泡个冷水澡, 没有时限的那种。

但这并没有让气氛热烈多少。

尼莫拒绝进食。他和灰鹦鹉倔强地闭着嘴, 离那坨颜色让人不快的东西远远的。现在他的身体连上级恶魔都破坏不了,可他的心灵很可能会被这些号称是食物的玩意儿击垮——尤其是在安拎起一只肥大的四眼老鼠,并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的时候。

反正自己应该不至于饿死,尼莫不怎么确定地在心里判断。

相比之下,奥利弗的接受力倒是出人意料得高。尼莫绷着脸瞧着他——奥利弗小口小口地嚼着那堆烤熟的混合物, 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像是在执行什么严肃的仪式。

“你们还太嫩。”安麻利地剖开晕在地上的小型魔兽,“当初我可是连呕吐物都……算了。”

奥利弗停下咀嚼,脸有点发青。艾德里安的吃相则斯文许多——他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动作一板一眼, 活像在享用宫廷晚宴。

尼莫眼看着安将一把灰黑色的内脏随手丢进水渠, 心情复杂地向外又挪了挪。

“其实味道不是太糟糕。”奥利弗终于成功咽下嘴里的东西, “主要是材料的问题, 而且我们连盐都没有。”

“别想了, 现在他们肯定在上头翻遍地皮找我们。再忍个五六天就行——这没什么难的。”

可尼莫觉得难极了。

除了艾德里安每天都会抽些时间冒险前往地面调查,其他人老老实实窝在原地。教廷的人来地下水路探过几次,全都被影盾加上安的小把戏骗了过去。然而人在晦暗的环境很难提起精神,尤其这里分不清日夜,让人容易丧失时间概念——尼莫能做的只有睡和聊,可就算他将之前中规中矩的生活经历掰碎揉烂,能挑出来的话题也着实不多。安显然对普通镇民的日常生活不太感兴趣,奥利弗却听得很认真。

在他第三次向奥利弗描述邻居家的狗的时候,安终于吐出了那句话。

“就是今晚。”她的声音清晰,依旧充满活力。

艾德里安则比一开始更加寡言——实际上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他一直紧锁着眉头,半句话都没有。尼莫甚至担心他哪天出去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开始时还会向他们简要地叙述下爱德华兹夫人的行动,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每天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爱德华兹夫人的生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她礼貌地应付客人,细心地照料瘫痪的儿子,每天出门采购新鲜的果蔬——规律得如同一个上满发条的老旧怀表。

于是艾德里安索性不再开口。

这种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氛围当真难熬极了。

“如果今晚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们会先走一步。”安低声说道,“好奇心是一回事,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等的是合适的逃跑机会,好奇心从来不是重点。”

艾德里安将目光投向水渠中的污水,微微点了点头。

地表之上,人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算之前忏悔教堂出了点事,从属教廷的骑士们表情冰冷地四下巡逻,也丝毫没有减弱民众们的热情——太阳刚刚下山,属于傍晚的矢车菊蓝缓缓吞噬着霞光。燃烧祭品的木架上堆满鲜花,空气中洋溢着祭典特有的气味——它混合了酒气、花香、旧皮革和各式甜美的香水,钻进大街上每个行人的鼻子,化为一种毫无道理,近似微醺的快乐。

没人关心祭品的架子有几个,祭典前的焰火和祭典后的狂欢才是重头戏。

爱德华兹夫人今天回来得早了些,往日盛满新鲜水果的篮子空荡荡的。卡希尔正待在客厅,认真地读着一本厚重的传记。茶水早在一边的桌子上备好,用描有法阵的托盘保持着最合适的温度。

“主教大人不是让你去做祭祀仪式的开场演讲吗?”爱德华兹夫人搁下手中的篮子,柔和地问道。

她没有碰那杯茶。

卡希尔抬起头来,露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微笑。“我赶不上啦。”他说,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本,轻轻拂掉书封上黏着的灰尘。

“时间还早。”

“您知道我赶不上了,不是吗?”

爱德华兹夫人表情暗了暗,温柔的笑容缓慢地消失。她张开嘴,下唇有些颤抖,半天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我是最近才发现那个法阵的。”卡希尔——戴拉莱涅恩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似乎完全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您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它的隐藏效果确实很好,但是您扛不住那种失血量。您很清楚那种法阵对我毫无作用,不是吗?”

“那不是为了我而设下的。您早就知道,而这一切——从那个任务开始,到时间点的选择,都是为了帮助他……哎呀,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能理解,毕竟您看着他长大的,艾德里安·克洛斯就像您的第二个儿子。”

还是往日的小客厅,可夏日傍晚带着余温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而粘稠。

“契约失败了,真可惜。”戴拉莱涅恩缓缓叹了口气。他从轮椅中站起,为自己换了把更为舒适的椅子,并交叠起双腿。

“……你说对了一半。”爱德华兹夫人声音中的温柔彻底消失,她在恶魔对面坐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