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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10)

顾景阳垂眼看她,目光敛和,隐约柔情,如此凝视良久,终于低下头,在她鼻尖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谢华琅这一觉睡得不算久,醒来时见自己枕着他的腿,少见的有些羞赧,同他告辞,急匆匆想走。

“枝枝。”顾景阳叫住她,温和道:“我明日不在此处,你不要来。”

谢华琅嘴上花花的毛病又犯了:“我几时说过我明日要来了?”

顾景阳被她堵住,顿了一顿,道:“不来便不来。”

“玄祯道长,你怎么比我还娇气?”谢华琅哭笑不得道:“我同你玩笑呢。”

她摇了摇他手臂,道:“你要出远门吗?”

“不是,”顾景阳道:“有些事要处置而已。”

“知道了。”他既没说是什么事,谢华琅便不追问,手指在他掌心勾了下,含笑道:“那我走啦?”

顾景阳深深看她一眼,颔首道:“嗯。”

谢华琅脚步轻快的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顾景阳方才返回内室,疏离目光在她系在剑首的玉坠上略过,旋即柔和起来。

饮过茶的杯盏仍旧摆放在原地,他原本是想叫人入内收拾的,然而望见她用过的那只白瓷杯时,视线忽然顿住了。

雪白的瓷盏上印了唇脂,娇俏的一点红,恰如六月樱桃。

口脂落在杯上,不留痕迹才奇怪,故而时下女郎贵妇往往会准备怀纸,以便随时擦去。

这等细微礼节,她不至于不知道。

同先前遗落的那只耳铛一般,明明就是故意的。

顾景阳伸手过去,想要触碰那唇印,然而指尖还未触及,便缩回去了。

于礼不合。

……

衡嘉入内收敛茶具时,略加清点,便发现少了一只瓷杯,左右四顾,有些诧异,见顾景阳坐在案前翻阅奏疏,不敢惊扰,等他闲暇之后,方才低声道:“陛下,似乎少了一只白瓷茶盏。”

顾景阳眼也不抬,道:“是吗。”

衡嘉不明所以,小意试探道:“是您收起来了吗?”

顾景阳瞥他一眼,道:“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衡嘉垂首应道:“是。”

……

第二日便是朝议,顾景阳下朝之后,却没回道观,而是往临安长公主府上赴宴去了。

他自幼长在太宗文皇帝膝下,同底下几个弟妹感情平淡,然而毕竟骨肉至亲,临安长公主几次相邀,总也不好推拒。

临安长公主对于这个胞兄,惯来都是景仰多于亲近的。

先帝性情仁弱,相貌却俊美,郑后亦是名传京都的美人,故而他们兄妹几人容貌皆是不俗。

临安长公主年少时,也曾是备受推崇的皇族明珠,然而同这位长兄比起来,原本清贵华婉的面庞,却骤然多了几分尘土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道观里呆的久了,他身上似乎天然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眉目之间颇觉清冷,好像随时都能羽化成仙似的。

“朕听说淑嘉有了身孕,”顾景阳侧目去看胞妹,淡淡道:“你也能宽心些了。”

临安长公主不意他会知晓这些,倒有些受宠若惊:“皇兄能挂念淑嘉,是她的福气。”

顾景阳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

淑嘉县主有孕,正在夫家休养,临安长公主自然不会叫她回府,还有两个儿子,皆是她嫁与郑家之后所生,顾景阳登基之后族诛郑氏,那二子因生母是长公主,方才得以免脱,现下却不敢出现在这个舅父面前。

至于丈夫死后,她新纳的几个面首,就更不能登堂入室了。

内厅中只有他们二人落座,似乎有些冷清,临安长公主轻轻击掌,便闻丝竹之声作响,一行舞伎翩然而入。

脚步翩跹,宽袖飘摇,舞伎们的腰肢也纤细,不盈一握,面庞娇艳,不逊于桃花,石榴红的裙踞飞扬时,仿佛夹杂了三月的春光,极尽精妙。

一舞终了,众舞伎鬓发微乱,金钗斜倾,一痕雪脯掩在织金抹胸之下,盈盈拜倒时春光隐约,活色生香。

顾景阳瞥了眼,目光无波无澜,衡嘉见状,会意道:“都退下吧。”

临安长公主神情微滞,旋即自嘲笑道:“叫皇兄见笑了。”

顾景阳淡淡道:“临安想学平阳公主吗?”

平阳公主便是汉景帝与王皇后的长女,武帝刘彻的胞姐,弟弟登基为帝后,屡次进献美人,其中便包括卫子夫与后来的李夫人。

临安长公主心中未必没有这样的念头,倘若真有美人能被相中,于她,于几个孩子都是一桩善缘。

这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可若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便不太好听了。

她有些窘迫,不知如何言说,恰在此时,却有内侍通传,言说浑仪监监正求见。

浑仪监掌天象与节气历法,近来朝中无事涉及,监正却请求面君,倒有些奇怪,顾景阳眉头微蹙,道:“传他进来。”

监正年过五旬,鬓发斑白,入内礼道:“臣浑仪监监正赵昴,恭问圣安。”

“朕躬安。”顾景阳问道:“监正为何而来?”

赵昴面有迟疑,临安长公主见状,便知有不可告于他人之处,起身退避,其余仆婢侍从也一道退下。

赵昴这才低声道:“臣近来观天象,颇有不妥,有客星犯紫微星甚急,来势汹汹……”

顾景阳神情微顿,略加思忖,忽然笑了。

“无事。”他道:“朕自知之。”

赵昴怔住:“可是……”

“监正有心了。”顾景阳轻笑道:“由它去吧。”

第8章 冤家

动身返回时,衡嘉笑问道:“长公主府中美人甚多,陛下一个也不中意吗?”

顾景阳道:“多嘴。”

衡嘉与他相伴多年,倒不畏惧,笑道:“今日陛下提及平阳公主,倒叫奴婢想起《史记》中的一句话来。”

顾景阳道:“什么?”

衡嘉轻声道:“主见所侍美人。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

这句话出自《史记.外戚世家》,是讲平阳公主在武帝过府时,向他进献美人,然而武帝一个也不曾相中,宴饮之中有歌女入内助兴,武帝望见之后,唯独中意卫子夫。

顾景阳脚步微顿,回身看他,道:“你想说什么?”

衡嘉低笑道:“圣明无过陛下,您其实都明白的。”

……

过了三月,春光渐盛,花红柳绿,好不鲜艳,谢华琅的心也跟窗外那几株海棠似的,悄无声息的开出花来。

次兄谢粱的婚事便在今年秋,娶的是沈国公家的女郎,为了两家的体面,少不得要大办。

二房里的长女谢莹也十八岁了,早就定了永仪侯世子,她原本应该在去年出嫁的,然而永仪侯府的老夫人去了,世子为祖母守孝一年,这才将婚事拖延,刚巧同堂兄撞在一起了。

卢氏要操持儿子的婚事,又要分出心思仔细淑嘉县主这一胎,小儿子谢玮进学,还得为他找个靠谱师傅,真是忙的团团转,听仆婢言说近来三娘时常出门,心知她是去会情郎,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追问。

而谢华琅颇有些心虚,更不敢直言,索性先这么耗着,日后再慢慢筹划。

这日傍晚,她刚从外归府,便见卢氏身边人来请,说是有话要问,心头不由微突,却没有迟疑,随同到了卢氏院中去。

“阿娘,你寻我有事?”

卢氏端丽面颊上隐约有些疲惫,温和道:“去见谁了?”

“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非叫我说出来?”谢华琅上前去替她揉肩,笑道:“明知故问。”

“你是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卢氏摆摆手,示意周遭仆婢退下,又拉着女儿在自己身侧落座,低声道:“你对周王怎么看?”

卢氏口中的周王,便是今上胞弟的长子,他父亲做过太子,后来被郑后废掉,流放岭南,没多久又派遣使臣前往,逼令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