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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107)

二人过去的时候,柳氏早已经发动了一会儿,人一进门,便听见女人痛楚使然的闷呼声,夜色之中听闻,格外刺耳。

女儿还未成婚,又没有生养过,听了这些,却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卢氏有些后悔带谢华琅过来了,正待叫她回去,谢华琅便先一步道:“阿娘生阿玮的时候,我就在外边,先嫂嫂生阿澜的时候,我也听见了,不怕的。”

这孩子的胆子一贯是大的,卢氏摇头失笑,松一口气,又问一侧女婢:“县主睡了,不好扰她,阿允呢?他该在这儿守着才是。”

“郎君晚宴上喝的醉了,就近在朝云阁那儿歇了,”女婢会意,旋即道:“奴婢这就去请。”

秋夜风凉,卢氏便带着谢华琅进内室去等,另有女婢奉了茶来,二人却无心喝,略动了动,便搁置在案上了。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缘法,谢允被人唤起身,匆忙披衣往柳氏处去,人刚进门,便听内中传来婴儿清亮的啼哭声,面色登时一振。

卢氏也是如此,含笑同女儿对视一眼,欣然道:“她是有福气的,生的也顺当,这才多久啊。”

谢华琅心中欢喜,笑应道:“谁说不是?”

正逢谢允进门,她莞尔一笑:“哥哥来的正是时候,恭喜恭喜。”

产房血腥,三人并不曾往里进,只在外间翘首以待,不多时,内室的门便开了,产婆小心的抱着襁褓出来,行礼之后,殷勤笑道:“是位小郎君。”

卢氏心中欢喜,笑意温柔,伸手道:“给我看看。”

说完,又向一双儿女道:“你们也来瞧瞧。”

新生的孩子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小小的,红红的,眼睛都没睁开,除了自家人,别人都觉得丑。

谢华琅实在是看不出新生的小侄子像谁,打量一会儿,便退到一侧去,将空档让给哥哥了。

乳母们都是早早准备好的,现下也正得用,卢氏与谢允看过孩子,便被她们接去照看。

现下正值秋凉,孩子又小,卢氏免不得要多叮嘱几句,谢允则问道:“柳氏呢,可还好吗?”

随同产婆一道出来的也有柳氏身边人,闻言忙道:“姨娘有些累了,精神倒是还好,郎君安心。”

谢允望向卢氏,温和道:“阿娘,儿子有些不放心,想先去看看她。”

“去吧。”卢氏微微一笑,道:“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该去看看的。夜深了,我同枝枝便先回去。”

说完,便披了大氅,同谢华琅一道出门,谢允跟出去送,却被她拦住了:“快去吧,自家家里,难道我还不认路么?”

谢允应了一声,目送母亲出了门,方才往内室去了。

……

“是个男孩子呢,”回去的时候,谢华琅悄悄同母亲嘀咕:“只是不知道,县主腹中是男是女。”

“男女都一样,”卢氏面色如常,淡淡道:“阿澜是明旨册立的世孙,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县主生男生女,都改变不了。”

“也是。”父母心中有数,谢华琅也无谓去操心这些,想起刚出生的小侄子,禁不住笑道:“阿澜同他差着七岁,却有点大了,怕是玩儿不到一起去,偏生府中也没有年岁相近的小郎君,好在二哥哥刚娶妻,兴许明年便有小侄子了呢。”

“我倒觉得差七岁刚刚好,”卢氏含笑道:“阿澜是哥哥,正可以带着弟弟玩,闲暇时候,也能教他读书识字。”

比起府中的三位女郎来,谢家的郎君们要亲近的多,府中四郎、七郎皆是庶出,同其余兄弟的感情却很好,谢华琅的四哥谢檀只比她大两岁,小时候养在卢氏院中,同她也玩儿的很好。

故而现下卢氏提起此事,她也不觉得不对劲儿,顺嘴应了一声,又提醒道:“阿娘该好生同阿澜说,他没了母亲,又添了那样一位继母,虽然一直都颇开朗,我却怕他将事情闷在心里,这会儿虽有了弟弟,但也不要叫他觉得受了忽视才好。”

卢氏目光轻柔,道:“阿娘都明白。”

……

谢粱成婚当晚,柳氏诞下了一位郎君,对于谢家而言,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第二日上午,谢粱夫妇往正房去向父母、叔父叔母敬茶时,免不得要提起此事,刘氏赠了侄媳妇一套红宝石头面,末了又笑道:“阿梁媳妇是有福气的,人一进门,便给府里添丁了。”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沈眷秋脸上一热,有些羞涩的看了眼身侧的丈夫,垂首笑了。

这话其余人听着高兴,淑嘉县主那儿却不一定了,谢华琅心中一动,悄悄打量她一眼,却见她神情恬静,微微含笑,似乎听得正认真,着实是气定神闲,倒是有些讶异。

她养性的功夫,似乎也太好了些。

不过这也是,从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嫁进谢家,遭受所有人温和的冷待,到现在同丈夫琴瑟和鸣,这样的手腕,又岂能是一般人?

谢华琅没有多想,送别长辈与兄嫂们,便留下同母亲一道,拟定自己出嫁时要用的礼单。

谢允新添了儿子,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欢喜之余,心中不免另有些阴翳。

昨日弟弟成婚,他作为兄长,也作为梁国公府的世子,迎来送往诸多应酬,着实抽不出时间来,后来半夜惊醒,又去陪伴柳氏母子,也没有空暇,如此过了一日,才终于清闲下来。

云娘递与他的那封信,现下仍在他怀里。

书房里安谧,他将其余人打发出去,将信封拆开,取出信来细阅,初时面色尚还平静,后来却越见哀恸,不忍卒度,禁不住合上眼去。

内室中无人做声,只有他略微重了的呼吸声,外间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却因为声音太清,不甚真切。

不多时,门扉被人扣响,淑嘉县主惯来柔和的声音传入,隐约有些忐忑:“郎君,我能进来吗?”

谢允没有做声。

淑嘉县主静默一会儿,有些不安的唤道:“郎君?”

谢允睁开眼,将手中信纸折起,道:“进来吧。”

淑嘉县主没有带别人进来,内室里便只有他们二人,谢允明俊的面容上尚且有未曾褪去的哀色,她见了,神情也低落起来,顿了顿,方才道:“你看了……她留给你的信?”

谢允有些疲倦的扶额,无声的点了点头。

“不要这样,郎君,”淑嘉县主目光中闪过一抹不忍,到他身前去,伸臂为他揉肩,轻柔道:“错误在我,与你无关,不要这样自苦,你要埋怨,便只埋怨我,她、她若是恨,也只管来寻我。”

谢允痛苦的合上眼,道:“你我之间早就是一笔烂账了,哪里分得出谁对谁错?最无辜的人,始终是燕娘……”

“千错万错,终究是我的过失,郎君怨我恨我,我都认了,”淑嘉县主侧目去看案上折叠起的书信,再见谢允如此神情,心中一酸,簌簌落下泪来:“可当初,我真没有想过要她死……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去了。”

“罢了,”她勉强将眼泪拭去,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谢允摇头苦笑:“逝者已逝,的确没用了。”

“前些时日隋家夫人过府探望阿澜,在院中说话,我从那儿路过,听那孩子哭着说挂念母亲,”淑嘉县主眼眶微红,劝道:“夫君不妨同隋家商议,将她的坟茔挪回谢家祖地吧,来日阿澜祭奠,总还名正言顺。”

她既说要将隋氏的坟茔挪回谢家祖地,当然不能是以侍妾的名义,为了谢澜与隋家体面,也该是正妻礼仪才是。

谢允不意她会主动说起这些,神情为之一动,顿了顿,又摇头苦笑道:“届时,又该将你置于何地?”

“她原本就是你的原配,与你同葬也是应当的,至于我……便算作继妻,来日也可与你同归一处。”

淑嘉县主握住他手,神情歉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忽然间泪如雨下:“我那时候太年轻,也被惯坏了,从没有得不到的,总想着天长日久,会同你生出几分情意,却没想过,这原本就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甚至为此害了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