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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180)

京兆尹是谢家老太爷的门生,两家惯来交好,京兆尹夫人在侧,听罢也笑道:“这个贼捉的妙,免得朝堂上总有人说我家老爷尸位素餐,十几年过去,入苑坊一个贼都没捉到。”

众人又是一阵笑,倘若外边儿来人听到,倒以为是在听滑稽戏。

只有延平郡公的夫人与蒋家二夫人没笑,尤其是后者,目光森寒,脸都有些青了。

延平郡公有什么打算,蒋家二夫人是知道的,他安排自己儿子去做些什么,她也是知道的。

在她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危险,光天化日之下闹出这种事,谢家脸面上也不好看,只会想着遮掩,不会主动将此事抖出来。

再则,即便抖出来又能怎样?

六郎一惯风流,整个长安都知道,大不了就娶那女婢做妾好了,在她看来,能给她的儿子做妾,还是那女婢占便宜了呢。

至于谢家是否愿意,又是否会觉得丢了颜面……

今日之后,谢家会如何,还未可知呢。

但她没想到,谢家会做的这么过分。

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们一口一个小贼的叫着,鬼知道叫他吃了什么苦!

蒋家二夫人心中实在担忧,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手腕却被延平郡公夫人捉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也被压了回去。

她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见延平郡公夫人神情冷凝,悄悄摇了摇头。

蒋二夫人心中腾的升起一股不忿,然而现下还不是该撕破脸的时候,只得咬紧牙根,暂且忍下。

她没有问,却有别人问了出来,有位年轻夫人似乎是想讨好谢家,神情殷勤的说了句:“夫人也忒心善,若换了我,敢在这样的好日子上门来寻晦气,哪还有送官的道理,非就地打死不可。”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些及时,要是没有主动开口,刘氏都不知道怎么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蒋家人听。

她赞许的看了那年轻夫人一眼,笑道:“今日四郎大喜,怎么好在府上见血?我叫人打断了他的腿,才送往京兆府去,想必也挨不了多久。”

蒋家二夫人听到此处,已然顾及不到周遭人的反应,她面上骤然失了血色,双目圆瞪,目光骇人的望向刘氏:“你说什么?!”

刘氏取下别在腰间的折扇,慢条斯理的打开之后,动作轻柔的扇了一下,欣赏着她此刻的痛苦,徐徐重复道:“我说,我叫人打断了他的腿,再送到京兆尹府去,想必他挨不了多久了。”

“贱婢敢尔!”

蒋家二夫人如遭雷击,直觉一股仿佛要沸腾的怒气自心肺直冲喉咙,再看刘氏云淡风轻的神情,更是怒到极致,疯了一样扑上前去,竟是想要同她拼命。

刘氏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吃惊,略微往一侧退了退,便有仆妇近前来将蒋家二夫人拦住,抬眼去瞧,便见她口中嚇嚇作响,面孔扭曲而狰狞,极是可怖,浑然不似先前那样端庄的贵妇人。

“郡公夫人,”卢氏转向神情同样很不好看的蒋家大夫人,微笑道:“贵府的二夫人好像疯了,继续留在这儿,恐怕会惊扰贵客,是不是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先送她回府,好生歇息?”

或许是因为那消息太过猝不及防,蒋家大夫人面孔上仍旧泛着一层青色,她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谢夫人,受教了。”

“不谢,”卢氏笑道:“你真是太客气了。”

“嫂嫂,嫂嫂!那是我的六郎啊!”

蒋家二夫人眼见一切都将在这短短的交锋之间过去,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哭声:“他们杀了我的六郎啊!”

她若是不开口,此事还能遮掩过去,既然说出来了,此处有这么多贵妇,显然不是能敷衍过去的。

赵王妃稳如泰山,静静拨弄手腕上那串佛珠,没有开口,其余几位年迈的夫人也是一样,年轻些的见状,当然也不好再开口了。

偌大的厅堂里一片静谧,只有蒋家二夫人的嚎哭声在空气中漂浮,像是尖利的针,一下下扎在耳朵上。

延平郡公夫人在这阵近乎诡异的安静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好像被孤立了,蒋家二夫人也是如此,至于她身后的蒋家,当然也是如此。

她忽然生出几分忐忑来,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也有些不确定了。

这么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当延平郡公夫人将目光转向许国公夫人与徐夫人时,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们的神情告诉她:她们是想开口的,然而一片静谧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突兀的站了出来,这种离群式的站队,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太难了。

延平郡公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冥冥之中的那种不祥预感,似乎瞬间加重了许多。

她走上前去,拉住蒋二夫人的手腕:“弟妹,你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你竟然也不肯帮我!”对于仇敌的痛下杀手,蒋家二夫人只是恨,但对于同伴的背弃,恨意之中,她更多的是失望。

她转过头,目光恶狠狠的在厅堂中贵妇们的面孔上扫过,有些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但更多的人没有理会,平净而淡漠的注视着她。

蒋家二夫人有些阴鸷的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延平郡公夫人眉头蹙起,示意身侧仆婢追上去,自己则屈膝施礼,歉然道:“弟妹病了,叫诸位见笑。”

又向卢氏道:“搅了谢家的喜事,谢夫人见谅。”

卢氏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好说。”

延平郡公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匆匆出门,向蒋家二夫人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她还保持着清醒,蒋家二夫人却有些疯魔了。

因为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也是这些年蒋六郎如何胡作非为,蒋家都要保住他的原因。

这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即便爱胡闹了些,也总要留住,他只是年纪还小,再长大些,就懂事了。

从前,蒋家二房的夫妇都是这样想的。

但归根结底,真正害了蒋六郎的,正是他们没有底线的纵容。

不过到了这时候,蒋家二夫人是顾不上这些的,她疯了一样的跑到前厅,目光逼人的四处搜寻,落到某一处时,忽然发出了像狼一样凶狠的光芒。

“老爷,六郎死了!”她鬓发散乱,面孔扭曲,痛哭道:“谢家杀了他!”

延平郡公夫人不希望将此事闹大,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可蒋家二夫人疯了,她可以什么都不顾及,钗环丢了一路狂奔过去,就这一点而言,没疯的人就办不到。

她赶过去的时候,蒋家二夫人已经将话说了,满厅安静,旋即一片哗然。

早在事发之后,谢偃与谢令便得知了这消息,现下听闻,也不觉得奇怪,纷杂的议论声中,谢偃站起身来,微微抬手,止住了周遭的声响。

论及官职,他是位同宰辅的中书令,论及勋爵,又是第一等的梁国公,而论及身份,又是正经的国丈,长安谢氏的家主,无论别人怎么想,当他站起身时,都默默地停了嘴,即便是蒋家二夫人,也暂时收了眼泪。

“蒋二夫人,话不能乱说,”谢偃神情温和,徐徐道:“你说谢家杀了令郎,有何凭证?”

蒋家二夫人为之一滞。

若要说起蒋六郎之死,便要说他为何而死,若要说他为何而死,便要牵扯到他在谢家奸/□□婢,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谢家做这等事,只消一想,便是心知肚明。

到那时候,被拖下水的便是整个蒋家了。

蒋家二夫人心中闪过一抹迟疑,不多时,便转为苦涩:她的儿子死了,唯一的指望都没了,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

“是谢家,”她合上眼,眼泪蜿蜒流下,将一个母亲丧子的哀恸演绎的淋漓尽致:“是谢家污蔑他窃取府上东西,用私刑处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