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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36)

卢氏瞥一眼谢华琅,别有深意的一笑,谢华琅有些不好意思,将那枚银杏果丢开,唇角却掩不住甜蜜。

因先前宫中屡屡有赏赐至,谢家人便知皇帝于府中三娘有意,今日见有圣旨到,隐约也能猜度到几分,一众人被卢氏、刘氏领着,到正厅去接旨。

朕惟正两仪之位,资始允藉夫资生。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中书令谢偃之女谢氏,钟祥世族,毓秀名门。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钦哉。

前来宣旨的正使是今上的堂兄江王,副使则是太宗时期的老臣,时任同中书门下的韦靳。

江王宣读完圣旨,将其合上,双手递与谢华琅,颔首笑道:“恭喜娘娘。”

毕竟未行婚典,谢华琅向他行个半礼,道了句:“多谢。”

卢氏谢过前来宣旨的二人,私下叫人去打赏同来内侍,又令人奉了茶来,那二人免不得要说几句吉祥话,贺喜之后,便起身告辞,回宫复旨。

谢华琅将那份圣旨展开,内里是熟悉的字迹,雅正端峻,字如其人,她微微一笑,将这封圣旨重新卷起,捧在了心口。

卢氏打赏了府中人半年的月钱,算是叫沾沾喜气,又要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应酬,当真忙碌。

谢莹同堂妹亲近,见她修成正果,含笑道了恭喜,淑嘉县主与二哥哥谢粱同样如是,谢玮则有些恍惚,拉住谢华琅衣角连声问:“姐姐,你也要嫁人了吗?以后还能跟我和阿澜一起玩儿吗?我们能不能去找你?”

“又不是远嫁,”谢华琅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能见到的。”

“阿莹姑姑出嫁时有糖吃,”谢澜有些期待的问:“三姑姑出嫁,是不是也有糖吃?”

“你不能再吃了,”谢华琅心中警惕,叮嘱道:“阿玮就是因为管不住嘴,吃坏了牙,你不要学他。”

谢澜蹙眉道:“可我听说,姑姑小时候也吃坏过牙,为此还被阿婆骂了。”

“没有的事!”谢华琅语气一滞,叉腰道:“你听谁说的?”

谢玮赶忙跑开,谢澜跟他一道:“姑姑也是贪吃鬼,还好意思教训我们,羞羞!”

……

顾景阳虽说事多,然而到了傍晚时分,却也往谢家去寻她了。

谢华琅同他说起谢澜与谢玮之事,气闷道:“这两个小混账。”

顾景阳听得笑了,道:“童言无忌。”

“什么童言无忌,”谢华琅义愤填膺道:“阿澜七岁,阿玮十岁,都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惯着了!”

“枝枝,”顾景阳伸手过去,轻轻勾她鼻翼,低声道:“你都十六岁了,我不也是惯着你吗?”

谢华琅的心忽然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点,眼睛眨了眨,狡辩道:“他们怎么能跟我比?我可没有那么胡闹过。”

顾景阳目光恬淡,神情敛和,便这么看她一会儿,倏然一笑,别过脸去了。

谢华琅被他笑的满心不自在,推他一下,道:“你笑什么嘛,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不是。”顾景阳道:“在我这儿,你比他们混账多了。”

第26章 开解

“士别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

谢华琅托着腮,诧异道:“道长,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敢当。”顾景阳道:“差你许多。”

谢华琅得意一笑, 并不谦虚:“我的口齿,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顾景阳便伸手过去, 轻轻捏住她下巴, 谢华琅不明就里,奇怪道:“怎么了?”

顾景阳却道:“张口。”

谢华琅老老实实的张开嘴, 含糊不清的问:“到底是怎么了嘛?”

顾景阳扶住她下颚, 左右转着看了看, 方才松手:“不是说小时候吃坏了牙吗?现在倒看不出来了。”

“……”谢华琅伤心道:“别人也就算了, 你怎么站在他们那边儿?”

顾景阳道:“谁说我就该站在你这边?”

谢华琅下巴一抬, 真有点盛气凌人的架势:“你是谁的人?”

顾景阳将手侧白瓷盏中的葡萄剥了, 送到她唇边去, 低笑道:“是枝枝的人。”

谢华琅顺势在他手指上咬了口,将葡萄咽下, 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我令人将太极殿加以修葺,我们成婚之后,便一道住在那儿。”

顾景阳又为她剥了几个, 搁在白瓷盏上, 这才起身往一侧去净手, 用帕子擦了, 回身道:“你不是要入宫小住么, 若有要修改的, 也尽可以提。”

谢华琅拈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思及一处,动作忽然一顿:“九郎,我能问你件事吗?”

顾景阳到她身侧坐下,耐心道:“什么?”

“你,你怎么会住在宫外观中呢?”谢华琅心中犹疑,故而声音也低:“我先前所见,你似乎极少留在宫里。”

顾景阳听得微怔,顿了顿,又握住她手,道:“因为我是在那里出家的,也在那里住了很多年,即便后来登基,也仍习惯住在那里。”

谢华琅见他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心中微松口气,大着胆子问道:“怎么会出家呢?昔年太宗文皇帝过世,天后不是只令你潜修祈福吗?难道说……”

“我会出家,并不是天后强逼,而是我自愿的,”回想起往昔,顾景阳面上有些唏嘘,感怀道:“那时我还很年轻,同你现在一般大,骤逢剧变,真有些万念俱灰……”

谢华琅那时才刚出生,自然不知内中如何,然而只见这些年来宫廷朝堂之中的种种纷杂,便知那一年是何等的腥风血雨。

太宗文皇帝忽发急病,去的突然,死前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先帝骤然接手这偌大天下,面对亿兆黎庶与朝堂诸君,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惶惶,但对于备受太宗冷眼的郑后而言,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先帝仁弱,郑后刚决,太宗唯恐长孙来日受制于母亲,便将他抱到身边教养——参照顾景阳两个胞弟的懦弱性情,这实在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但与此同时,也使得这对母子之间的情分淡薄到了极致,等太宗毫无预兆的崩逝之后,全然爆发开来。

长孙与太孙只有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只消太宗昔年多走一步,册长孙为太孙,纵使郑后有千百般本领,怕也使不出来。

先帝是子,太宗是父,儿子怎么可能违抗父亲的命令?

可惜,太宗终究没来得及走那一步。

而顾景阳,为此付出了长达十六年的代价。

人生有几个十六年?

谢华琅想到此处,感慨之余,又觉心疼,反握住他手,低问道:“那些年,九郎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天后其实也没有令人苛待,衣食用度如常,但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觉得度日如年,”顾景阳叹口气,忽又失笑:“不过,比起阿昴来,我的境遇要好多了。”

他此刻的笑意,显然不是释然,更多的是讥诮。

谢华琅同他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种神情,诧异道:“阿昴——”

顾景阳道:“就是章献太子,周王的父亲。”

谢华琅明白过来,禁不住叹一口气。

太宗驾崩,长孙潜修,先帝便册立郑后的第二个儿子为储君,做了太子,然而他的一生,比顾景阳这个兄长还要惨淡。

先帝后期,有人检举太子意图谋逆,私藏兵器于岳家,朝野震惊,郑后斥责太子忤逆失道,族太子妃母家,又将太子废掉,逐出长安。

那时正是冬日,废太子被赶出长安时,连冬衣都不曾穿,狼狈至极,是魏王再三恳求,方才略加宽待。

即便如此,不过几个月之后,长安便有使臣前往,逼令废太子自尽,为平息天下非议,郑后将那使臣贬谪他乡,然而不过一年,便重新起复,其中内情如何,自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