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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饭馆(235)+番外

徐夫人讪笑一声,指了指后头丫头手里捧着的食盒,“这不是吃晚饭了么,我给拿些点心来。”

守门的丫头直接道:“劳烦费心了,大爷晚上一概不用点心。”

谁知道您这点心里头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也不稀罕。

徐夫人越发尴尬,脸上火辣辣烧起来。她家虽败落了,可到底底子还在,长了这么大,何曾被个丫头甩过冷脸?这种巨大的落差和耻辱叫她脑袋都要炸开了。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不敢甩手就走。

下人的态度都是看主子的意思透出来的,蓝家的下人对他们一家子冷淡,就是蓝源夫妇在表示不满了。

自家男人无用,儿子不争气,她一个女人家,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但凡,但凡有一个体谅她的,也不至于叫她落到这般田地……

才刚她已经去过蓝夫人的院子了,可下人说出去了,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会儿蓝夫人肯定是来看儿子来了,她就想来顺势道个歉,谁知如今竟连门都进不去。

屋里展鸰和蓝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

“她也不容易。”蓝夫人叹道,“其实我本不是针对她。”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官太太自然也有交际,不过大多情况还是看男人们的本事。男人升官发财,夫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必自己主动出去,多的是人跟你搞交际。可若是男人不争气,前程无望,女人少不得跟着受委屈。

蓝瀚自己没什么大本事,若老老实实走蓝老爷子给定好的路,虽不能流芳百世,可也没人会轻视了。偏他生了一颗不安分的心,折腾来折腾去,直接叫圣人给从京城撵出来,连带着整个蓝家都替他臊得慌。

徐夫人娘家本就不成了,如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夫君和儿子身上,谁知一个两个都不争气不说,还专门惹祸,她一个女人家家的,既捞不着享福,却还要四处填窟窿、收拾残局,想来也是辛酸。

蓝夫人知道徐夫人看上的是他们家荫庇的名额,说实在的,打从一开始,她跟蓝源就没打算叫儿子们用那个名额。因为荫庇确实省事儿,可但凡有才学的,谁不以它为耻?荫庇两个词,说白了不就是你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祖宗留下的一点脸面混日子么?先就没脸了。

若蓝瀚一家坦诚一些,正直一些,别耍这么些有的没的小心眼儿,他们夫妻两个不介意给出这名额。

可如今看来……

蓝轲也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没有那等出色的天分,却空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如今这点儿压力都受不了,即便来日蒙荫庇进了太学,瞧不起你的人多着呢!那还得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蓝夫人感慨道,“有时候我同老爷说起来,正经佩服你呢!”

“我不过一介商户,您说这话可是打我脸呢。”展鸰笑笑,没当真。

哪知蓝夫人却正色道:“这是我的真心话,”又给她数,“如今这世道,女人们想自己做出点事来太不容易了,何况还是这样公开下旨得了表彰的。除了前朝有位甘夫人随甘将军守城,结果城破,甘将军战死,她以女儿身率军迎敌,虽身陨,可到底坚持到援军到来,这才不易于叫敌军挥师南下……圣人亲封其为护国将军,以国礼葬之。到了当今,你还是头一份儿凭自己的真本事得了嘉奖的。难得还是有名有姓的,便是护国将军,史书上记载的也不过是冠以夫姓的甘夫人三字罢了。”

直到此时此刻,展鸰才意识到这份荣誉的重要性,整个人都有片刻呆滞。

过了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倒是辛苦褚大人了。”

蓝夫人也笑,“到底是褚大人,不然谁能想出这个法子?”

当时听到旨意的时候,蓝源先是一怔,然后就笑了,只说不愧是褚狐狸。他这也是为女儿铺路呢。

若没有褚清怀的神来一笔,一家客栈不过寻常功劳罢了,更兼展鸰,只怕就要被人刻意忽视了。可这么一闹,谁不重视?便是民间,如今都有好些说书人编了故事呢!只恨不得将展鸰形容成一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女英雄,自古以来就是稀罕物,而物以稀为贵。

褚清怀就那么一个女儿,偏生又与展鸰交好,两人直如异姓姐妹。如今展鸰凭白受了褚清怀这样大的人情,依照她的性子,必然不肯白要的。那么来日褚清怀百年之后,若褚锦夫妻遇到点儿什么事儿,一家客栈那边可能坐视不理么?

便是商户又如何?正如蓝源所言,早在他们得了圣人嘉奖的那一刻,便已经不是寻常商户了,圣意、民心和泼天富贵,同时拥有这三样的力量,谁敢轻视?

蓝夫人满脸慈爱的看着在屋子里活动手脚消食的长子,忽然对展鸰道:“我跟老爷商议过了,准备在族学里挑挑,听说颇有家境贫寒却聪明伶俐的孩子。”

展鸰闻弦知意,却不大想听蓝家的私密事,“这些事我却是不懂的。”

太学太难进了,即便蒙荫庇进去也不是好混的,但凡能顺利结业的,想来都是人中龙凤。与其把名额给了注定没什么大出息的蓝轲,还不如转而扶持另一个有潜力的。

蓝夫人就笑了,眼睛里瞧的明明白白的,“夫人不必如此忌讳,早在辄儿留在一家客栈那一日起,咱们两家就在一条船上,如今您才想着避讳,是不是太晚了些?”

展鸰一下子就怔住了。

这个,还真是!

不管他们的本意如何,可打从展鹤留下来的那天起,在外人看来,他们两家早已是一个阵营的。褚家本与蓝家几代交情,而此番展鸰和席桐的功劳又是褚清怀明堂正道给活动来的……

一句话,三家早就锁死,你早就上了贼船了,现在还担心个什么?

一瞬间,展鸰脑袋里就经历了一场大风暴,回去见到席桐的时候还有点晕乎呢。

“怎么了?”席桐关切的问道,“是不是中暑了?”

“我还没那么娇气,”展鸰有些蔫哒哒的,托着下巴去桌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事情说了,“我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差了点儿,合着一直以来,人家都稳坐钓鱼台,我还在这儿自以为遗世独立呢!”

席桐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其实这事儿他也是前段时间圣人嘉奖下来之后,传旨的太监暗示那会儿,他才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可事到如今,想下车都没门了!

他搔了搔鼻子,纠结半天,好歹丢出一句话,“咱们原本都是冲前线的,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本就不擅长。万幸的是这几家都还不坏。”

不然他们这算什么,为虎作伥吗?

展鸰斜眼瞅他,阴测测的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席桐犹豫了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一点点。”

他想说来着,可是又怕刺激到媳妇儿,左右已经没了退路,干脆闷头走到黑吧。

展鸰痛苦的保住脑袋,无声哀嚎。

要了命了!

她早该想到的,不管是褚清怀还是蓝源,好歹人家都是人精堆儿里生出来的,又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还风生水起,那就好比养蛊小分队赢出来的,就他们两口子这点儿道行,那都不够看的!

所以她该庆幸吗?庆幸这几个人虽有点小心思,可还不是坏透气的奸臣,不然这会儿指不定给人当了多少回枪使了!

第119章

出乎意料的是, 蓝瀚一家竟然赶在端午节之前走了, 而且谁也没去送。

一觉醒来发现人没了的展鸰和席桐觉得中间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叫蓝源夫妇直接连面子情也懒得做了。要知道,这可是个讲究礼仪的时代,尤其是亲兄弟拖家带口的来了, 走的时候不送出去三十里那都不好意思回来。

蓝夫人这几年大约也是憋狠了, 好容易来了展鸰这么个跟自己立场、看法都相同, 并且明显嘴严的已婚女性,当天就忍不住跟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