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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倾负一指流砂(2)

作者: 束姳 阅读记录

鬼面暮花庄,于这世上无颜墨不可杀之人,无颜白救不得之命 。却独独这赤箭,她是医不好的。她这二十年倒也没怎么用功,与武学上实在没有天分,颜墨十岁便可杀人,她还是婆婆渡了十年修为才出的任务。十五岁前,颜墨事事为她担着,她不想习武他便习,她不欲杀人他去杀,只现在她终于可以自己出任务了,却修为尽废……想来,实则对不起逝去的婆婆,对不起护她的颜墨!

废了便废了罢,总还有颜墨呢!颜白踉跄地隐了身形,拢了拢衣衫靠在城门的角落里,她已按往常的手段给颜墨送去了消息,他便是在天涯海角最迟半月便会赶来,以后可以赖在他身边了……她安了心,独自挨着冰冷的墙角,想着以颜墨的本事,她在偏远的荒凉街头他亦可以寻见,何况这明晃晃的皇都呢!

颜白在皇城外真真等了半个月,城内的漫天哗言终是穿透厚厚的城墙席卷了整个天下,彼时颜白正坐在开满醉芙蓉的小院里,听得外面一小斯道,“你们可知,刀神颜墨死在了皇城……”

她满目艳丽的芙蓉腾地在眼底炸开赤红蔓衍,这不可能,这世上没人杀得了他!是谁在传这样的谣言,寻来搁置的青蔷剑,她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正听那小斯说着,“你们这离皇城不远,却是闭塞,这尸体都已与城内悬置三天了,你们竟还不知……”

燕国皇城,暖煦的阳光照着喧哗的闹市,颜白直愣愣站着,像坠进幽深的寒潭,彻骨的让她战栗。她从未想过颜墨也在皇城,她从不会想颜墨也会死的!可是,他就挂在那里,还是玄青的长衫,焰红的血渍染就大片大片的暗紫色花朵,带着满目萧瑟,凄凄荒凉!

“是你么?”她颤颤的双手不敢去碰触,闭紧双目那些溢出眼眶的泪如清泉冽冽。

“滚远点,想劫尸不成!”身前猛的传来一声咆哮,颜白踉跄的后退,听着守卫肆意的哄笑,她抱紧手里的青蔷剑,慌不择路的逃了!像颜墨这样的人,活着时应从未有人敢想象他会这般死去,可他竟就这般死了!

颜白蜷缩在小巷里,不停的战栗,空洞的眸子里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膝上,“不能,不能,颜墨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喃喃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丝光亮。她在京城待了数日,知道哪些府邸养着何种名驹,自药铺买了些药材,颜白蹲在凄静的角落,慢慢将它们磨成粉。

此药名幻兽,乃一致幻夏花为主药,可引起牲畜暴躁矢志。等至月出,颜白摸着墙角,将手里的药粉一点一点洒在各个府邸的周围,这药粉散在空气里经久不散,传扬致远,何况还是这秋风悲鸣的夜……

一路赶回闹市,颜白躲在阴暗的一角默默守着,不消一刻,果见守尸的官差执着火把冲那片府邸去了。她从阴暗里现出身形,一步一步走近颜墨身前,抻着身子去捋他粘在脸上的黑发,一丝一毫细细的看着,真得是他!长剑一挥,斩断束着他的绳索,缓缓抱他坐下,用衣袖擦净他脸上的血污,看着这张惨白的脸,眼泪哗的落满整张面容,“颜墨,颜墨……”茫然的望着他刀削玉砌的眉目,这一刻,她只觉得锥心泣血,藏匿在心底的幻想终于破裂成虚无。这世上谁杀得了他,他是刀神啊,神也会死么?

他守护自己十几年,这次便由她守护。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泽,颜白颤着双腿站起来,将颜墨伏在背上,她纤弱的肩背佝偻着,哑着声像在安慰背上的人,“我们回荒林,回家去……”

☆、第二章 旧人

城楼上亮起影影重重的火把,颜白若丝毫未见,一步血一步泪的挪着,颜墨身上暗红的血渍在她素白的长衫上晕开,月光冷冷,像从幽暗间行出的人。一支响云箭直颤颤插在她脚下的石板里,她抬眸,数米城墙上门楼三重,闸楼上那个男人清冷的眸子在火光里不明不灭,定了半刻似是戏谑的笑了。

离开的守尸人慌张的跑回来,瞧见颜白当即瞋目切齿,腕一扬,手上的长鞭绷直了甩在她身上,那长鞭裹着冷冽的风在她身上烧起火,颜白只觉得身体一软,“砰”得砸跪在地上。守卫的长鞭再次甩上来,她撑起一只手挡在额前,长鞭宛若黑蛇刁钻的在她莹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鲜红血痕,翻手取出根银针,抬手间瞧见一只箭稳稳的穿了那守卫的心脏,隐隐听城楼上传来句,“玩忽职守者,死。”

颜白咬着唇,额上沁出的汗迷了双眸,从地板上爬起来,晕眩着尚未站定,一支箭便从空中射来,“噗”的由她左肩进后肩出,带出一串血花,她“腾腾”两步摔了出去,颜墨的尸身生生离了她几步。颜白咳出血,挣扎着向他爬,惊骇的听着一支响云箭夹着冽冽火声飞近,她的脸刷的白了,那支箭与她眼前擦过,若流星拖着长长的火尾,“嘭”得在颜墨身上炸开,熊熊的火焰曳曳的烟尘在她眼里升腾,只一瞬颜墨温雅的脸便不见了。

她记得他的脸上总是淡淡的表情,不喜不悲,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他,她记得他对自己是会笑的……“不要……”颜白凄厉的喊着,“哇”一声呕出血来,跟着扑进了火里,兀得凄然一笑,这世上独留颜白,该如何凄凉……

城墙上那张冷冽的脸终于微微凝重,飞身而下,一脚踢开焦黑的颜墨,抱起昏迷的颜白,抬手向身后摆了摆,夜幕终是落了。

时间尚不知几何,颜白迷离间睁开眼,瞧见月华的帷幔素纱的屏风,身下是一张硕大的软榻,听一个绿衫的小姑娘惊喜的道了句:“姑娘醒了!”一旁探出双清冷的眸子,颜白闭了闭眼,软软道,“你是谁?”他一怔,接着迅速收起眼底的愕然,掀了掀如三月春桃的唇瓣,正欲开口,却听那绿衫的小姑娘抢着道,“这是我们王爷,燕国二皇子。”

皇子?黛眉轻蹙着,颜白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又道,“我是谁。”他一滞,审视着她脸上的茫然,笑意更浓烈了,抬手将那正欲抢话的莽撞丫鬟遣了下去,邪邪道,“你是颜白,我燕璃玥新纳的小妾。”

看着他温润的面上泛开一丝邪魅,颜白喃喃着,“小妾?”苦涩地笑了,这样卑微的身份么,“那我定是爱极了你。”

燕璃玥收了脸上的笑,直直的看她,阳光正暖,从红木窗棂蔓延在她半敛的眉眼间,那双眸子疏落清远,他忽然想,便这样罢。

自那日起,燕璃玥每日定要在归燕轩待上一刻,有时是早晨,霜露还未散去,他穿着祥云腾龙的妆花罗袍,坐在归燕轩的翡翠屏风前,那里有第一缕射进来的朝阳,映在他梳拢墨发的紫金冠上,微挑着刀锋般的眉,一双锋芒不掩的眸子灼灼地看着正在沏茶的颜白;有时是正午,着着墨兰长衫,外罩一件银白织锦的薄衣,挽一半鸦羽蓝绸系着,赏着大片大片的金菊;最好看时,是一身白衣,如雪的素净,执茶间袖口滚着青丝玄文,身上描着浅浅的紫云白鹤,密发散在脑后,一根青锦软软束着,一副优雅入画的模样。

只那日,他说着什么正高兴着,忽地拢了颜白的手,颜白一惊,惶恐的躲了,燕璃玥漆默的眸子云卷云舒,半响叹了气,一口饮尽手中清茶,拂袖而去,后竟不再见他。

寒雪,屋外银装素裹,她窗前的梅开得正艳,颜白卧在美人榻上发呆,绿滢一旁候着,说是王爷带着王妃进宫去了。

颜白缓了缓神,“我脸上的伤可好了?”绿滢忙点头,话未出口,便听颜白又道,“自醒来,还未在府上转转,竟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不若我们今日去走走。”

“您自来了府上就没出过院子,可不知咱们府上多大呢!”绿滢兴奋的搀着颜白纤细的手,瞧着这位侧王妃难得有兴致。前些日子,府里的丫鬟们嚼舌根,说是这位侧王妃是丧夫的寡妇,就是只身入宫闯进皇宫行刺的刀神的夫人,不知怎的又魅惑了王爷,只是想来王爷也是瞧不上她残花败柳的身子,就是迷她那张妖精般脸,要不怎的从不在她那留宿,不让她出院子,还不让与外人提起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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