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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倾负一指流砂(28)

作者: 束姳 阅读记录

林间沙沙声突起,檀倾惊然弹起,见鬼雾里蜿蜒着条条色彩艳丽的毒蛇。身形一旋,展身与树上尚未站妥,只觉眼前一黯,悚然失了手上讹兽。一个长毛棕色毛发的怪物?速度如何这般快?

她直觉的此地不可久留,当下心里后悔不已,端是不该这般贸然进入!

全靠背后的树干撑着身子,半敛着眼,见绸缪果是将讹兽带了过来,她安下心,与二人道,“如此拖不了几时,她本身极善毒,林外定是还有伏兵,此时事出突然她无甚法子,待她思虑明白,这荒林渊是挡不住的,我们快走。”

讹兽点头,望了望身侧的人形怪物,尚未开口,便见他剧烈的晃着,满身的毛发皆是甩起。颜白叹气,“不必……再守了……”

话罢,转首望向讹兽,讹兽亦是浅浅笑了,抬手抹去面上人皮,泪缓缓落下。绸缪一双眼睛慢慢瞪圆,兀得双手抱着头,哀嚎几声,一个闪身消失在鬼雾间。讹兽暗了神色,抬手抚着面上乌青,黑丝散落,清泪一滴滴落下。

“我们先离开……”默默擦去脸上的泪,讹兽抬首,搀起颜白与诗如画。

将将行了十数米,林间哀鸣骤起,震耳欲溃,颜白顷刻寒了眸子,抓着讹兽的衣角,急道,“师兄定是去取仙芝了……不必理会我们,你快去……”

讹兽尚不及说话,脚下一动,人已然追着绸缪的方向而去。见讹兽已去,颜白取出银针,自行封了身体大穴。此法只能暂时封住生机,压制狂躁的梦玲珑。借此若可行出荒林,许还有救诗如画的机会!强行催起腿上的血液,她僵直的站起身,背着诗如画,一点一点向林外挪去。

讹兽一路向着哀嚎声追去,终是在一棵参天巨树下看见绸缪。彼时的他被一根腕粗的箭矢钉在树干上,箭矢穿过他的手臂,鲜血淋漓,染红了他棕色的毛发。讹兽红着眼奔过去,他忙摆头,她执意上前,忽见凰翼四面袭来,原罢是凰翼?

止住脚步,钉在绸缪身前,檀倾慢慢自一侧行出,上下打量一番,嘲笑道,“你莫不是真爱上这个怪物了?当初你宁愿自毁容貌潜入鬼面暮花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忘了自己的使命了?”

讹兽回身,跪伏而下,“讹兽不敢……”

檀倾掀了唇角,只眉间冷意更甚,她既肯放弃在颜白身边,转而前来救这个怪物,便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几年,你父亲入朝为官,连你那弟弟亦是考了功名,你不想看他们身首异处罢?”

讹兽垂眸不语,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低吼,她慌忙转首,正看见绸缪拔了穿过手臂的箭矢,鲜血喷涌。耳边呼啸骇起,尚不及思考,讹兽起身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绸缪身前,箭矢划破空寂,带着尖锐的呼啸穿过她的身体刺进绸缪体内。

“哇”的呕出一滩血来,讹兽张了张嘴。绸缪忙摇首,举起捏在手上掩与毛发间的仙芝,模糊不清的嘟囔,“吃吃……吃……”

讹兽缓缓闭眸,听他又道,“不……怪……你……”用尽最后的力气,浅浅勾了唇,她想说什么他果是都知道的!

林间哀鸣震天,颜白脚步一顿,她知道绸缪与讹兽死了……咽下嘴里的血腥,望着近在眼前十里青台。忽地听见身后嗡声响彻,她一笑,黯淡道,“你也追来了?”

殇虔煞跟着她的脚步行出荒林,看着她身上的血渍,邪魅的丹凤眼挑起,“我只想要鬼雾花。”

颜白点头,将诗如画放在青台上,转身间一口污血喷出来,身子已倾,他上前,她摆手,自己坐下。这般等着檀倾与一众到来,才又睁开眼,“鬼面暮花庄的东西,谁也动不得!颜白死了,它们便陪我葬在墓里,永不会出世!”

檀倾上前,抬手抓来时凰翼蜂拥而上,厚重虫墙实实的挡在颜白身前,她气急,回眸喝道,“你想背板楚国?”

殇虔煞视线扫过,看她若无物,懒得做一丝表情,她怒极反笑,“好好好,如此可就便宜天狼了!”

颜白暗淡的眸子轻颤,天狼?千星楼……低低笑了,燕寂痕,原罢你才是今生的劫难!檀倾话落,刀剑出鞘,霎时风云变色,血腥绽起。

颜白抬眸,那些血花绽开在她眸里,真是荒凉!她尚未发现,身后的诗如画缓缓站起身,闭着的眸子睁开,血腥一片!

☆、第三十章 暮花死

与浑噩的梦魇中醒来,身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若被敲碎后重新拼接在一起,诗如画的意识慢慢复苏,涣散的眸子渐渐倒映出浑沉的烛光,“还活着么?”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身侧慢慢出现一张碎面,重新确认了他的嘴型,点头。见他一双眸子漾开水渍,拼尽力气道,“白……”

碎面人幽深的眸子颤了颤,又点头,一字一句的告知他,“颜白,还活着。”

在幽冥的大殿里,颜白睡在蛊虫铺织的“床榻”上,碎面人推开门,幽冥抬首,一双眼睛充斥着血痕,倦怠的抬了抬手,“他醒了?”

“是,想来看看颜白。”碎面人艰难的开口,与之前的不同,这次似是很久没有开过口了,嘴里蹦出的字如僵硬的木石。

幽冥讶异的望来,蛊尊在她体内,魑魅族的其他人皆是她的蛊儡,她可以轻易感应他们的思想。蛊儡有生前的记忆,却是很少会再生感情。

“寰鍪,”幽冥吃力的弯了唇角,现在对她而言任何一丝一毫的动作都是撕心裂肺的煎熬,“你有了自己的思想,我以无法窥视你的内心,即刻起可以脱离蛊尊自行生长了。”

寰鍪慌忙抬手,像是僵硬的木头笔直的摆了摆,嘴里的话还未出口,幽冥早已明白,“你可以拥有名字了!寰鍪,梦玲珑正在疯狂的冲击我所构建的牢笼,我,与颜白,没有太多机会了。”

寰鍪一僵,像个失去控制的扯线娃娃,慢慢垂下手。颜白来魑魅族时便已经死了,她体内的腐血浸透五脏六腑,只需几个时辰她便会成为一滩腐血。她知道族长对颜白格外特别,可是万没想到她当即强行渡血给她,幽冥一人便是魑魅一族,她竟想拿自己的命换颜白的。

血术,本就是上古禁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一旦开始绝无回头之路。

“不必忧心,再有几日,蛊尊换体,魑魅族还在!”幽冥半伏着身子,似是安慰。

颜白,来幽冥殿已然一月,连搜血刮骨的诗如画都活了过来,她怎么可以死去。这一个月内,幽冥为她数次渡血,以蛊虫为榻时时梳理身体,梦玲珑确是霸道,这次暴乱,摧枯拉朽的毁尽她体内血脉,倒是连那些顽固的毒素药素一次了解了干净。

血术,以嫡亲之血为丧者重塑血脉,自此如同新生。

最后几日,等新生血脉坚毅,便引蛊尊给颜白,以蛊尊的实力消融梦玲珑……从此,魑魅一族也交到她手上了!

幽冥早已干涸的泪浸透眼眸,这一生,活了三世,最后牵挂的竟是她从不可承认的颜白。知道有孕那日,慕容颜玉深沉的像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少年,他说,“自此慕容颜玉死了,世上只有鬼面。”

初始几年,她从未停止过杀死颜白的念头,鬼面未有一时片刻离开过她,颜白一点点长大,愈来愈像她。她日日在梦魇里挣扎,终于用颜术换了一副面容。暮花,她一生中最疯狂的岁月。她收养皇室内最有潜质的孩子,不惜一切鞭策他成长,教会他无情,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亲手毁掉燕朝。

事隔经年,她在燕朝密布眼线,手中握着最具权势的人才,可是有人告诉她,她做错了!燕皇,那个曾经她以为是世上最疼惜她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忽然惊恐的发现,这些年,她心里最重的心念竟是关于燕奕譞!

怎么会是这样,那慕容颜玉呢?她一遍一遍问自己,像是忽然看清自己的丑陋,她觉得罪恶,羞愧,这是一种无法解脱的炼狱,可笑的是别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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