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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倾负一指流砂(29)

作者: 束姳 阅读记录

在幽暗的路上奔跑,叫喊,这个孤寂的死域没有任何回响。跑了多久?不知道。颜白瘫坐在地上,覆着厚厚的冰雪,那股冷像从骨头在向外延伸冰凌,蜷缩着,她兀得看见婴儿时的自己,是花错狠狠诅咒的那个婴孩;童年的自己,是暮花几欲杀死的娃娃 。脑中像是被掰开强行塞进一些陌生的场景,她凄厉惨叫,猛地睁开双目,血红一片。

赤红淡去,她看见幽冥握着自己的手,奄奄一息的笑着,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霎时冲口而出,“深爱的人,永远无法憎恨。”

幽冥愕然抬首,她只是不敢面对,原罢她这一生惦念过的燕奕寰,像父亲像哥哥像知己,所以对与他的背叛才会深恶痛绝、不能释怀!而深爱的慕容颜玉,她从看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幽冥笑着点头,泪水滑落,这是她拼尽全力能做的最后的事情。闭上双眸,黑雾散去的幽冥像一具骷髅,这几年她将自己折磨成这样,阴暗的活着。

她是自己的母亲啊,颜白的话哽在喉间,仰面想抑住滚落的清泪。她给了自己两次生命……幽冥的思想沿着蛊尊传至颜白的脑海,她明白她所想,知道她所爱,她不恨她,无法恨她!犹如炼狱的三个月,幽冥每日渡血给颜白,一点点剥落蛊尊的痕迹,每日都煎熬在削肉去骨的痛苦里。什么亏欠都还完了!

殿门兀得被撞开,一个身影扑进殿内,颜白转眸,见他宽大的黑袖纷扬而起又轰然跌落,手忙脚乱的俯身滑来,直至身体撞碎颜白的蛊榻,重重砸在地上。颜白闭眸,泪如清泉冽冽不绝,终究还是来了。

总记得,年少的你坐在紫金殿的屋脊上,沐在阳光里,抬手遮在额前,半眯着眼看天上闲散的云,那般好看的模样让那些炫彩如虹的琉璃瓦都失了颜色!尚还年轻的时候,以为终于可以嫁与你,那日穿着火红的嫁衣,奔在流溪般蜿蜒的木廊上,他执了一把白色油纸伞,站在碧色的雨里,天真的以为那便是今生的归宿。

“鬼爷,花错的墓里葬着那年欲嫁你时的红裳,暮花的墓里葬了你亲手雕的金灯……幽冥的墓里该葬何物?”

她看见婆婆最美的样子,最好的时光,都是付给鬼爷的。将抱在怀里的幽冥紧了又紧,像是欲揉进自己的血脉里。鬼面颤栗着身体,仰首嘶哑哽咽。这一生,你欲作何便作何,总以为这般便是爱你了……为什么不好好守在身边!

心像胀满了泪,又突地被紧紧握住,他颤着唇,慢慢爬起来,佝偻的样子凄凉如迟暮。

“幽冥的墓里便葬着鬼面罢。”

这话说来,嘶哑的不似人声,字字若泣血,带着浓厚的血腥。颜白怔然瞪大双眼,泪水迸涌而出,他的背影在朦胧的水渍里扭曲模糊。

颜白惶恐的抬手,幽冥的身体嘭一声碎成雾花。鬼面掩在半张面具下的面惊悚且茫然的望着,张着手徒劳的去捞溃散的鬼雾,鬼雾穿过他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气息,赤红的眼痛苦无措,张着嘴一遍遍呼喊,只失了声音,“花错花错……”

原罢在她心里,你一直都是花错,那个陪伴他,他爱的少女……抹去脸上的泪痕,颜白抬首,戚戚然笑了,“鬼爷,你活着婆婆便活着,只今生你们不会再见了。”

鬼面漆黑如墨的眸子忽地燃起一丝烛火,微微晃着,他垂眸,嘴角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终是仰面笑了!

☆、第三十一章 物是人非

在魑魅族地,一年又三个月,冬去春来、春去秋来。诗如画终是好了,像曾经的样子,执一柄骨扇,围在她身边。

寰鍪姑姑曾说,她生前从不相信的事,诗如画证明给她看,是真实存在的。有时颜白会忽然问起那日的情形,他摆着折扇,还是纯粹干净的笑。她知道的,他行过荒林渊,十里青台,爬过鬼面暮花庄,落在寒潭。这一片土地染尽他的血,染尽他的执着……那是真正的粉身碎骨,是真实的死了还活着!

一个人真的可以在没有意识的境遇里凭借本能守护所爱么!诗如画告诉她是真的。颜白看他蹲在迷踪花里,认真的端详,还是那身锦衣,那番样子让她恍惚,好似他还是曾经那个孩子模样。浅浅笑着,庆幸他还活着……

“画!”颜白站在幽冥殿前喊他,他回首,曾经俊逸非凡的面上掩了一张黑金面具,悠闲的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朵迷踪花,递至她眼前,露出如瓠犀的牙齿,“怎的?”

颜白抬手去拿他的面具,他笑着向后躲,一双眸子熠熠的笑延伸进心里。

在荒林渊受的伤渐渐隐在身体里了,可是在鬼面暮花庄密道里,剧毒的弩箭刺穿了他的脸,削肉去骨之后,他的脸裸露着森森的白骨,再也不可能变会原来的模样!

本想笑得,他的笑依然纯粹,可以侵蚀那些悲伤,可是颜白的眼里泛起水花。他乖乖的凑到身前,指了指她身侧的摇篮。

“画……你想离开这里么?”

诗如画一呆,听她带着哭腔的话,犹疑一瞬,点了点头。

即墨城,曾经蓝天白云的即墨血迹斑斑,经历了无数的战火,残败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即墨地理位置显要,是为三国交界之地。韩攻燕两年有余,死伤无数,楚军与一月前增援燕境,大有反歼之势。

“如何了?”坐在主殿上的燕寂痕出声,位于殿中的一众大臣沉默,皆是望向摄政王,燕璃玥皱眉,回道,“确有其事。”

王座之人眸光骤沉,缓缓捏紧双拳,断喝,“狼子野心。”转眸身侧,冲燕璃玥又道,“可查到是何人送来的消息。”

“没有。”燕璃玥低眸应着,再抬首听燕寂痕道,“杀,一个不留。”

地下的一众大臣听罢皆是欲言又止,眼下实在不宜再树敌,可是任由此下去,被侵蚀也是早晚的事。

“报!”殿外兀得响起一声通报,燕寂痕抬手,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跌进殿来,哑声道,“八百里加急。”

“韩楚暗下结议,先灭慕容颜玉。”

看着这份情报,燕寂痕微微安下心,近几月,战事愈烈,燕寂痕倾尽一切只为保住即墨,若是失去即墨,燕也就不复存在了。每每有情报送来总是恰到好处可解他燃眉之急,以现在的情况,似是与燕有利,却也早做谋划才好。

慕容颜玉自回韩,便是亲率大军攻燕,两年间军功无数,显赫异常,在军民心中更是威望一时无两。现今韩主,自其父死后,登基十数年,虽有雄心却为猜忌之人。对曾近的太子慕容颜玉耿耿于怀,杀慕容颜玉之心人尽皆知。

楚一面钳制燕境一面与韩谋划。在韩楚两国眼里燕弱小无能,历时两载,燕境早已不堪重负,现在若要取之若探囊取物,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燕国唯一的机会。

“为楚提供一切便利,全力攻打韩军。”剖析始末,下定决心,燕寂痕沉声,转眸殿下,接然道,“摄政王主持朝政,本皇亲战。”

韩宫内,朝歌夜弦,舞官婀娜。慕容咎半卧在皇椅内,服侍在侧的是他新纳的妃子,百里流烟。

此女子,一张脸浅笑时温润如水,动情时妖娆似火,见之便是心旌摇曳不能自持。殿内气氛迤逦,氤氲的熏香袅袅如烟,百里流烟轻纱遮体,倚在慕容咎怀里,听殿外道,“陛下,前线传来紧急军情。”

不情愿的蠕了蠕身子,软绵绵的哼了哼,慕容咎见此身子都软了,却还是抬手挥了挥。百里流烟拢紧轻纱,随着退去的舞官扭着纤细腰肢亦是退向殿后。

百里芷,才乃韩皇钦赐的殿名,百里流烟却是没有多少尊崇,斜斜的撇了一眼,遣退随侍,独自入了寝室。百里一族为韩名门望族,他们送自己的族人入宫,向来是不被怀疑的,更何况还是百里一族唯一的大小姐……百里流烟入宫一月,万般宠爱集于一身,韩皇甚至从未找人核实过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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