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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倾负一指流砂(4)

作者: 束姳 阅读记录

玄衣听罢,忽地咧开嘴,先前的怨气尚未销匿,那副样子着实惊悚,只那一双眼睛好像笑着,溢出光晕,阴测测道,“不然,你以为他如何死的!”

“师姐!?”颜白沉了声,一张脸埋在光线里,缓缓捏紧拳头,“师兄那般爱你,你便是不爱他,也断不该害他。”

“爱?爱我?他那样的人从不会爱任何人的。”玄衣笑得前仰后合,这真是一个好笑的笑话,忽地又敛起所有表情,“害了,便又如何!”

颜白寒声,一字一句如冽刀般锋锐,“受些生不如死的折磨总是要得!”

玄衣轻蔑,冷笑几声,拂袖去了。颜白看着她曳地的华裙,捏白的手指松了又紧。又是三日,玄衣的神色却是明显慌张了几分,一只手捏着颜白的颈,“你给王爷下了毒!”颜白不语,她松了手,阴冷道,“是何毒?”

在荒林渊时,玄衣便不爱这些,醉心在剑术,她忽然记起,这几年,世人叫颜白毒医的。脚下踉跄,听颜白道,“许是半夏、杜鹃、曼陀罗?嗯,总不过几朵花的。”

“你好大的胆子!”颜白清悦的声音未落,她一剑便刺了过来,颜白吃惊的瞪着双目,看着那道冰冷的剑光穿过自己的肩膀,胸间一热,“噗”的喷出血来,抬眸见玄衣赤着双目,泪一滴滴落在执剑的手上,“师姐……”

“别叫我!”握着剑鞘的手掩着耳朵,玄衣尖叫,“拿解药来,不然我杀了你!”

“师姐,”颜白咳着,慢慢闭了眼,“一命换一命,你死他活!”

玄衣执剑的手不停的颤抖,“啊——”忽地长啸一声,拔出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翌日清晨,便遣了人来,颜白站在园子里,看着满目的花儿,思量片刻,亲手一株一株拔了去,回房套了件外衣,随着仆从去往燕璃玥的璃潇殿。燕璃玥那茶水里,不过下了些让其昏迷几日的药,为控制药效确实耗时久了些,要不他也不会以为自己中了绝世奇毒,那般她颜白可还出的来!

第七日,想必今日便该醒了!颜白执了杯凉茶,静坐着,不消片刻他便醒了,见到颜白,皱着眉哑道,“怎的肯来救本王。”

颜白放下瓷杯,淡淡回,“王妃拿命的。”抬眼见他陡的冷了面,她又道,“再杀你也不过抬手的事。不况是你,你府里这几百条性命,都在我手里捏着呢!”

燕璃玥支起半边身子,似是有些倦怠,语气里那些霸气丝毫不减,“你欲如何。””收起你那些经年累月修成的居高临下,“话落,颜白垂眸,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颜墨的尸身给我!没有就给我尸骨。”

燕璃玥冷冷笑了,他那只响云箭她明看得真真的,又哪去给她找颜墨的尸身,至于尸骨,“你可知他欲杀皇上,这世上,没人敢收他的骨!”

颜白缓缓握紧了手,指甲深深钳进肉里,半晌,起身,取了悬置在他墙壁上已久的青蔷剑,转身,抬脚的一瞬,燕璃玥忽地拉住她擦身而过的左臂,柔下神色,道,“颜白,你不记得我,我确实记得你的那枚蓝色玉坠的。那是我留在荒林渊的。”

☆、第三章 离开

圆月那日,他立在窗棂前瞧着她飞出重楼的素影,颜白手里的剑泛着锋芒毕露的熏青,铮铮地刺着他翻云滚雷的眼,那枚蓝色玉坠,是他生母的遗物,没想到竟会这般再见。

那时候的燕璃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跟着皇室逃难,不知怎的就闯进了那片鬼雾缭绕的林子,一个漂亮的女人自称婆婆,执着手里的青蔷剑对在他胸前,告诉他,他和哥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去,他害怕,留下哥哥的命在那里,自己惶恐的逃了。在迷雾里逃窜了很久,林子里的凶禽猛兽让他颤抖着缩进一棵树冠里。在那里他遇见一个面如温玉的男子,抬手挥开迷雾,露出一片生机勃勃的净土,他远远瞧见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孩,隔着万丛繁花一笑,便掩了踪迹。那个男子看他,面上毫无表情,“留下一物,若是以后有人携此物寻你,护她一世安稳。这是你活命的条件。”

事隔经年,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那片鬼雾林的,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忘记,那日那张笑颜,像是烙在他的灵魂里了!

颜白低眉,不知他又想作何,见他垂眸不语的样子,不禁狠狠挣了挣手臂,他握得紧,这一挣,温热的血便顺了下来。颜白吃疼,他惊了一下,“如何受的伤?”

颜白抽身,一把推开遮掩的素屏,瞧也不再瞧他,她是没有丝毫留恋的。只那双开门的手却堪堪在阳光铺延而来的瞬间止住。颜白从不敢再有这样的奢望的,哪怕现在这张脸就在她眼前,她已然颤着手不敢去触碰,只呆立的看着。如墨的眉,漆黑的目,笔挺的鼻,绷紧的唇,是颜墨的,他总是这样没有表情的样子,淡漠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是颜墨,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向他这般不做任何表情却让她心动。颜白缓缓蹲下来,掩面的十指间清泪溢出,单薄的肩微微颤着,良久,她跳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哽咽道,“颜墨,原罢你便活着,对不对?你来接我回家去,对不对?”

她去拉他的手,恍惚间见他黑色的袍服上滚着金线的刺绣,她愣愣道,“你的刀呢?”

颜墨还是那副疏离的样子,不置可否的看着,颜白忽地惊慌,抹去眼角的泪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走吧!”

那人一笑,魅惑天成,却绝不是颜墨会有的表情!颜白竟从不知道,颜墨原是姓燕,与皇城还有一个双胞兄弟。她阳光下五彩的奢望,终究还是破灭成虚无了,看着他绽开的笑颜,她荒凉的笑着,痴痴傻傻,原罢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颜墨了,贪心的终究是自己罢了!

看着颜白萧瑟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光影里,燕璃玥动了动唇,那声“颜白”生生哽在喉里。

世人只知荒林渊的暮花婆婆收了两个弟子,男子逍遥随性丰冠如玉,女子姿丽无双倾颜绝世。燕璃玥初见玄衣那晚,她霓裳媚城,一曲舞罢,冲他娇俏道,“暮花婆婆命小女子前来,取公子性命。她纤直食指柔柔划过他的颈,他抬手揽了她的腰。燕璃玥心里是欢喜的,瞧着玄衣粉色的霓裳,想着那般出尘的笑,在刀光剑影里总也该化成如今艳冠天下的惊华。

自嘲的笑着,他真是傻子!那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变成如今的玄衣?脚下三三两两的歪着酒罐,他捡起一个晃了晃,随手丢在一边,他常诩自己是千杯不醉的,现在却是醉了!

颜白,颜墨,颜墨?他想杀的偏是当今皇上,是他的父皇,哥哥,呵呵,他到底想做什么?赤雪刀插进父皇的心间,却没有战破他的心。独面千军,一路血洒,竟也堪堪杀出宫去。记得那日暗红的血渍在汉白玉石阶上蕴开大朵大朵赤花,宫人整整洗了两日才堪堪掩去那些苍凉痕迹。本想着他早已离开了此地,可笑的,玄衣却将他的尸身摆在了眼前,她眼底满是压抑的欢喜,沉声笑着,”此次便是那东宫太子也比不得王爷一丝一毫了!“站在王府对开的朱门前,颜白抬首望着门匾上嵌在金丝楠木里的三个大字,”璃王府“,璃王,璃王,她释然的笑了笑,本该取他性命的,许是他曾救过自己罢,便当这次是还他了!东苑传来涓涓琴声,兀得又冷冽凄凉,延伸目光望去,琉璃覆盖的攒顶上金色屋脊流光万丈。

颜白忽地垂了眉,抬首望了望,却是日当正悬。

那日颜白捧了七殇花去,玄衣盯着它褶裙般优雅的花瓣甚是喜欢,看着颜白折下一瓣吃进嘴里,她满意的点头,只道她是怕了受那些阴狠的手段,来求饶的。那花本是没有毒的,只每日颜白离开时洒些百枯草的汁液,才变成致幻的奇物。加之每日敷在指甲上,每每上茶总要添些的罂粟粉,这般日子久了,她的毒便再也戒不掉。更况她甘愿为燕璃玥而服下的罂粟丹……”师姐,若不为颜墨做些什么,心里总是疼着,切莫怪我!“颜白回眸,燕京,她再也不会来了。收起心里的悲哀,这一程总算是了了,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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