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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196)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他多少了解这女人的脾气,今天放任不管,她兴许能把自己喝死。

郝质华拿不到酒,暴躁蠢蠢欲动,捶桌怒斥:“我真是受不了梅晋了,现在还阴魂不散地羞辱我,真想杀了他。”

她的杀气货真价实,贵和怕看《知音》故事,更抖擞精神规劝:“别,千万别这么想,跟JP较真您就输了。我还是建议您别搭理,静静地看他表演,您一生气就等于在跟他互动,肯定越来越来劲,全程冷漠脸那梅晋才会真的没劲。”

“可我忍不了,除了他还没人那样欺辱过我。”

“实在受不了您就想办法收拾他,但绝不是折磨自己。这酒您真不能喝,呕气喝酒最伤肝。”

单纯劝阻还不管用,他接着拟好配套措施,主动献身救人。

“要不这样吧,您看我喝。如今不是流行那种吃播吗?想减肥的观众正节食,馋的不行就去看网上的大胃王博主吃东西,看过自己也过瘾了。今天我就给您当一回酒播,您看我喝,相当于自己也喝了,包您过瘾。不过有一条先说好,待会儿我要是醉了您得送我回家,别把我一人扔路边。”

郝质华乍听这话想说他脑子有问题,这人已屁颠屁颠喝上了。一口一杯,每喝一杯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他连喝八杯,第八杯刚喝进嘴立马吐出来,连续打脸说:“呸呸,这话不吉利,不算不算。”

红潮漫过他白净的面庞,清俊小生成了红脸关公,眼神有些飘了,语调也呈现酒醉者的亢奋。

“郝所,有首老歌您肯定会唱,歌词什么来着,‘十月里响春雷,亿万人民举金杯,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歌名叫什么?”

郝质华此时有些反过来担心他了,他少说已喝下一斤半白酒,喝的速度快,酒力还未完全发作,但看这比手画脚的架势已能预测待会儿酒精上头会有怎样的效力了。

“那首歌歌名叫什么,您知道吗?”

他又问了一遍,笑得很失控,郝质华咽下一片笋干,硬着头皮说:“《祝酒歌》,粉碎四、人、帮时创作的。”

桌面立即给他拍得山响。

“哈哈哈,对对对!郝所,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该唱这首歌。那梅晋就跟四、人、帮一样,代表腐朽邪恶的反动势力,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能猖狂一时,不能猖狂一世,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被正义打倒!您给我起个调,我来唱!”

男人激动地脱掉西装,撸起衬衫的袖子,以吹号的姿势灌下酒瓶里最后一层酒液,完成润嗓,准备试声。

郝质华看看附近的饭桌,低声阻拦:“算了吧,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别影响其他人。”

“没事,大家都是来热闹的,唱出来也为他们助助兴。我看看扣扣音乐是什么唱的。”

贵和戴上耳机,边听原曲边用筷子打节拍,这首歌二十多年前脍炙人口,他儿时听得滚瓜烂熟,稍一温习便想起来,摘下耳机,放声高唱。

“来来,展未来无限美,人人胸中春风吹,美酒浇旺心头火,燃得斗志永不退,今天啊畅饮胜利酒,明日啊上阵劲百倍……”

他唱了一遍不满意,坚持重唱,唱歌加速血液循环,酒精摧枯拉朽地侵占了他所有的脑细胞,解除了顾忌,解放了人性。唱到第三遍他已经站在座位上,一会儿跳维吾尔族的扭脖子舞,一会儿跳蒙古族的马步舞,热情洋溢,激情四射,恍惚伫立于舞台中央,感受镭射灯的动感节奏。

唱罢向台下嘶吼:“大家说我唱得好不好?”

食客们被这活宝逗得前俯后仰,纷纷起哄叫好,个别人还鼓励他“再来一个。”

郝质华深刻感受到另一种丢脸,起身拉他下来,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行了,你醉了,别喝了。”

贵和坚持说自己还很清醒,至少还能再喝五瓶,这恰恰证明他已醉得一塌糊涂。

郝质华将他按到座位上,喝醉的人只受哄,她被迫哄他:“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喝。”

她夹了一些菜让他吃,此刻筷子拿在他手中比金箍棒还笨重,没戳几下落地上,他醉醺醺张嘴让上司喂他,郝质华只好用勺子舀了个肉丸丢他嘴里。

他狗扑食似的一口咬住,嚼了半天安静下来,笑嘿嘿对郝质华说:“郝所,我想跟您说个事。”

现在他的嘴是没有玻璃的窗户,东南西北风畅通无阻,说话时身体还像小时候玩过的竹节蛇扭来扭曲。

“人啊,不要轻易跟别人说自己有多惨。没准听您说话的那个人比您还惨,您跟他比惨就是无病呻吟。就拿我来说吧,您知道我有多惨吗?我五岁时我妈嫌我爸穷,丢下我和妹妹跑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酒醉的人最爱诉苦,郝质华配合地点头:“我知道,上次听你说过。”

“还不止呢!”

贵和急躁地挥手,那姿势很像太极拳里的野马分鬃。

“我家有五兄妹,我是最不受待见的,小时候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连书包都是哥哥们用旧了的二手货。我爸没精力管我,只有做错事才会腾出手来揍我一顿,我那个惨啊,大冬天还穿凉鞋上学您信吗?连个三毛钱的茶叶蛋都吃不起您信吗?记得小学二年级上美术课,老师让买水彩笔,我爸只给我妹妹买,我呢,就用二哥以前的旧货,结果十二只笔只有三支还能出水,我交的作业上就只有三种颜色。树叶是蓝色的,太阳是咖啡色的,河水是紫色的,我们老师问我是不是色盲,我不好意思跟她说我的水彩笔只剩三支有墨水,情愿承认自己色盲,被同学嘲笑了一学期。您说我惨不惨?”

随着讲述他的记忆退回到那个时期,嘤嘤嗡嗡哭起来,鼻涕双管齐下。

郝质华忙递纸劝慰:“很多人童年都受过苦,现在你的生活改善了,别再想过去的事了。”

“谁说改善了!”

他爆吼一声又一记野马分鬃,嗓门仿佛拉开的面团迅速由粗转细,变成丝线般纤弱的哭泣。

“我现在照样在受苦,房贷欠了几百万,每个月都入不敷出,工作又像在拼命,每天累个半死还不敢跟人诉苦。心里明明负能量一堆,硬要装得欣欣向荣,这样才不会被人嫌弃。我大哥天天催我找女朋友,我这种情况敢谈恋爱,敢结婚吗?我怕再遇上我妈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又怕耽误人家好姑娘,外人看我是高级白领,都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苦逼,拿我二哥的话来说就是只昆虫,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郝质华无言注视酒后吐真言的青年,同情搅拌着愧疚,后悔把他卷入自己的苦恼,由此激活他的痛苦。人真是麻木愚笨的生物,非要用他人的不幸衬托才能体会到自身的幸运。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结完账,扶抱着东倒西歪的贵和来到车上,刚才喝了二两酒,这点量对她是小意思,又已经隔了一两个小时,这会儿脸不红头不晕,脉搏心跳都正常,开车应该没事。

前不久她曾送他回家,找路不是问题,谁知贵和酒性发作,沿途无休无止折腾起来,打开车窗呼喊歌唱,甚至解开安全带将头伸出窗外,意图继续尬舞。

郝质华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抓住他的皮带,防止他翻出车窗。

贵和人瘦,皮带系到最后一扣仍是松的,她用力一扯,将西裤整个扒下来,露出黑色的内裤,别说,屁股的形状还挺饱满圆润。

她大囧,急忙靠边踩刹车,气恼地揪住醉鬼拉回驾驶室。

这一折腾交警也来了,这警察叔叔在上个路口就注意到他们,见他们的车在马路上走太空步,怀疑他们酒驾,看到醉成螃蟹的贵和更坚定了这一判断,命令司机下车接受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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