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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225)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你们是心甘情愿生下我的吗?知道我是女儿以后,您和奶奶转身就走了,我妈出院后像个罪人一样把我带回家,奶奶几次想把我送人,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又想直接带去车站扔掉,还被警察送了回去。最后还是外婆求你们,说孩子瞧着挺结实,就当成丫鬟养着吧,以后嫁人还能为家里赚一笔彩礼钱。这样我才能留下来,你们以为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吗?”

她倾倒出尘封的旧恨,铁一般的事实令父亲哑口,转而指责泄密的母亲。

“是不是你妈跟她说的?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多事!”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谁能想到这丫头这么记仇?”

父母坚信他们是她的天与地,天地怎会有错,只怪她不摆正自身的位置,没把身而为人当做至高的恩典,还妄想争取爱与平等。

晏菲早看透他们的观念,幻想改变已是前世的事,眼下只求他们别敲骨吸髓,涸泽而渔。

“这些事我一直忍着,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再提,我从小对你们百依百顺,让我放弃读高中,让我赚钱贴补家用,我都老实照做了,就是想还清你们的生养之恩,可是捐肾这条我绝不答应!”

父亲比母亲先认清形势,相应摊牌:“既然你想报恩,那好啊,把肾捐给安安,我们的债就一笔勾销,往后你爱干嘛干嘛,我们也不会再找你要一分钱。”

“我说了我办不到!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必须保护好我自己!”

母亲还紧握感情的镣铐不放:“菲菲,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安安病得这么重,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要是等器官库通知,这中间不知还会垫进去多少医疗费,等到有肾、源也没钱动手术了。”

这只会加速让晏菲死心:“你们没办法就能牺牲我吗?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只是你们儿子的提款机和器官库?一辈子被他吸血,连命也要给他?”

“你就一点亲情都不念?妈跪下来求你还不成吗?”

母亲当真跪下了,儿子是她的一切,她的尊严和价值全靠他来体现。晏菲相信假如母亲能与弟弟配型成功,她会毫不犹豫献出肾脏,这个女人一辈子都没活出自我,匍匐在男权世界里摇尾求食。

这是她的选择,休想绑架我!

她后退两步,准备抽身离去,弟弟晏安拖着点滴架走来,朝母亲怒喝:“妈您干嘛给她下跪,她就是自私自利的畜生,我咒她不得好死!”

他把晏菲视作剥夺生机的仇人,晏菲亦然,不能对父母宣泄的怨怒全施向他:“你有什么资格咒我?别忘了你平时花的都是我的钱!”

晏安习惯男尊女卑的概念,认为姐姐的付出是应纳的赋税,而他是名正言顺的受益人。

“你是爸妈养大的,那点钱就想抵消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想得到美!”

晏菲上前痛斥:“那你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家里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却成天不学好,还把自己糟蹋出病来,你又孝顺在哪里?”

“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看你的脑子已经被那些游戏烧坏了,就是个废物,不拖累死全家不甘心!”

“臭婊、子你还敢猖狂!”

“你才是没用的饭桶,活着都多余!”

晏安是个被宠坏的巨婴,骂战失利就施展小儿的无赖伎俩,拔掉点滴狂躁地撞墙泄愤。母亲心疼欲死,扑上去拼命阻拦,父亲的反应也和他们儿时一样,反射性殴打女儿为儿子出气。

“你这个黑心肠的臭婆娘,看我打不死你!”

他一脚踹向晏菲,仿佛在教训偷吃庄稼的牲畜。晏菲的身体远不如心理那么强悍,被巨大的冲击撞出去两三米,倒地后又迎来冰雹般的拳头和踢打。

她的口鼻一齐流血,视野染上猩红,犹如石臼里的米糕被任意改变形状,恐怖的体验并不陌生,让她感到绝望的是,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要承受这非人的耻辱和伤害。

医护人员和路人前来解救,在这些好心人掩护下她机警地逃离险境,不敢回出租房,躲到城中村的廉价旅馆,联系室友袁明美送来生活物品。

那旅馆所在的街区环境脏乱差,偷盗抢劫案频发,留宿的都是下九流人物,也是妓、女招揽生意,嫖客苟且做乐的窝点。

袁明美只是踏足此地便已战战兢兢,简陋的门窗摇摇欲坠,薄纸般的墙壁后淫声浪浪,好似预备的凶案现场,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到了晏菲入住的房间,开门看到她青肿带血的面孔,她毛骨悚然,抓住她的手迸出急泪。

“菲菲,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晏菲神形俱疲,虚弱请求:“小美,我想在这儿躲几天,你千万别告诉我家里人,被他们找到我就完了。”

袁明美惊恐倍增:“菲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啊。”

“你帮不了我。”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儿啊,这里环境这么差,说不定会有危险。”

“现在我家里人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和他们比其他任何人都很安全。”

袁明美推敲着她间接给出的答案,脸色由红转青:“菲菲,你在说什么啊?跟你父母闹矛盾了?是不是因为你弟弟的事?他们真要逼你嫁给那个老头子,给你弟弟换医药费?”

前阵子有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向晏家提亲,那人经营废品站,家里小有资财,丧偶后想娶个年轻的小媳妇,听人介绍了晏菲的情况就生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绮思。

当时晏安尚未生病,晏家料想女儿不肯就范便没答应。等到儿子发病,高昂的医疗费牵动他们的念想,于是想旧事重提,让晏菲以身相许为弟弟筹措救命钱。

现在晏菲已不再为此事愤怒了,她跌入更深的渊薮,唇角不避疼痛的露出苦笑。

“比那个更糟糕,他们想让我捐肾。”

袁明美哆嗦一下,像被毒虫蛰住,疼得不能支声,听她喃喃道来:“如果他们真的很关爱我,捐肾也不是不可以,可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说我敢捐吗?”

“菲菲,你千万别捐肾,你爸妈拿你当奴隶,让你帮他们养儿子,你要是捐了肾,身体垮了,他们不会管你的。”

袁明美泪若滚瓜,情不自禁抱住凄惨的朋友。

晏菲下意识拍抚她:“我知道,所以我打死都不会让步,就让他们骂我好了,大不了断绝关系,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活着。”

这一刻她们不约而同想起姚佳,她的不幸有如遗产降落在她们身上,袁明美失声痛哭。

“我们女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连父母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姚佳已经被逼死了,现在你又遇到这种事,我们真的不如儿子值钱吗?”

晏菲咬牙吞泪:“他们的思想都是愚昧的,我们不能屈服,要好好奋斗,活出个人样给他们看。”

“菲菲你得挺住啊,可别像姚佳那样做傻事。”

“放心,我不会的。”

晏菲重复这句安慰,也是对自身的催眠,悲剧的潮汐正呼啸涌来,她是浪尖的弄潮儿,失掉勇气必死无疑。

纵使在劫难逃她也不会认命。

秀明今天回家早,在家门口遇上淑贞,老太太是来借桂花糖的,秋天佳音腌了很多糖桂花,分了一瓶给她,用来包汤团美味无比,她想看看还能不能再蹭点甜头。

秀明大方地请她进屋,领她去厨房寻找,按理千金正在厨房劳作,他们到场时电饭煲和炉灶正在运转,油锅里的鸡块发出快乐的尖叫,可那身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仔仔细细切圆白菜的却另有其人。

淑贞没瞧见秀明的惊愣,笑眯眯走过去。

“这不是金姑爷吗?你在做饭?”

景怡被撞破机关,惊讶地望着老八婆和她身后的大魔王,一秒之后临危不乱地恢复淡定。

“淑贞阿姨,您来了,快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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