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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55)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灿灿点点头,上去牵住表弟的手,英勇顺从地跟着他出门去了。胜利以为父亲要向自己交代遗言,更是泪雨滂沱。

多喜扯过枕巾为他擦脸,柔声劝解:“胜利,不要哭,人早晚要经历这一步的,给父母送终是人生的必修课,过了这个坎儿才能长大。”

这痛苦哪是言语能够抑制的?胜利无比恐惧,父亲是他人生的支点,他还无力应付天翻地覆的蜕变,怕今后找不到人倾诉生活的酸甜苦辣,怕放学后没人等他回家,怕别人有父亲谈心,而他没有,怕遇到挫折时没人给他建议和鼓励,怕孤独,怕迷茫,如果失去父亲是成长的代价,他宁愿永不长大。

“爸爸,您去医院吧,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会出现奇迹的。”

多喜不愿再伤孩子们的心,哄着他说:“好,爸爸会去医院,但是胜利啊,你必须坚强,生老病死是躲不过的,你出生时爸爸已经老了,现在走并不算早。你爷爷奶奶走的时候我才十岁,比你现在还小七岁,当时也怕得要命,可有什么法子,生活还得继续,幸亏有你大伯和大姑妈,是他们合力把我拉扯大的。你也算幸运,有四个哥哥姐姐,爸爸不在了他们会照顾你。”

胜利愤恨摇头:“我不要他们,他们一个都靠不住,不是自私就是冷酷。”

“不能这么说,至少你大哥大嫂对你是真心的,其他人看在爸爸的份上也不会不管你。”

“可是他们都不可能像您这么爱我,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温馨告白裹着刀片,多喜和泪咽下,笑着问:“真的?你真这么认为?爸爸是个糟老头子,又没钱让你过上等生活,哪里好啊?”

胜利抬起头,真挚地仰望他,如同树苗仰望赐予他阳光雨露的天空。

“从小到大你都很关心疼爱我,没让我吃过苦受过穷,经常给我买玩具,带我去旅游,小学时就领我去旧金山看姑妈,还带我坐游艇吃大餐,我把我在金门大桥下的照片拿给同学看,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您还从不打骂我,我做了好事您会表扬我,做了错事您也会耐心跟我讲道理,我对比其他同学的父亲,他们都没您通情达理,没您疼孩子。爸爸,您对我这么好,我还没报答您,求您多给我点时间,我想让您享福啊。”

一席话让十七年的辛劳烟消云散,多喜不住笑着点头,拉他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看着这个老来子,他庆幸当初做了明智的决定。

“儿子啊,你已经报答我了,抚养你这十七年就是我的福气。你哥哥姐姐们出生时爸爸还年轻,不懂如何做父亲,我没给他们换过尿布,没喂他们吃过东西,没在半夜里抱着他们哄他们睡觉,没陪他们做过游戏,没给他们讲过故事,还做了很多错事,给他们造成了伤害,后来清醒了成熟了,他们也都长大了,没法从头弥补。你不一样,你是我亲力亲为抚养的,我亲手料理你的吃喝拉撒,从你睁眼那刻起就一直陪着你,你睡觉是什么姿势,爱吸哪根手指头,什么哭声代表尿床,什么哭声代表饿了,笑是为什么,发脾气又是为什么,我都知道得比任何人清楚。你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做父亲的乐趣,弄懂了教育孩子的方式,这是很多男人一辈子都没学会的道理啊,多亏有了你才让爸爸的人生获得了圆满。”

多喜信因果,每个孩子都带着夙缘降生,有的来向父母报恩,有的来向父母讨债,能够父子情深,相互理解、爱重的都是万中无一的善缘,他和胜利大概是其中之一。

胜利与父亲抱头痛哭,良久,在多喜哄劝下停止哭泣,并且醒悟到自己的举动很不恰当。

爸爸生着重病,我应该哄他开心,怎么反过来让他伤心呢?

他用力擦干眼泪,想说一些宽慰人的话。多喜先握住他的手问:“胜利,有件事爸爸一直想问你。这些年,你想妈妈吗?”

胜利愣了愣,摇头:“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他的母亲在他尚未满月时就跟人私奔了,走时还卷走多喜十几万工程款,秀明等人提起她就咬牙切齿,胜利也认为这女人不是东西。

所以当多喜问他恨不恨母亲时,他犹豫道:“说不上来,主要觉得她像个陌生人。她走时我还在吃奶,别人说哺乳期的女人心最软,可是她连奶都舍不得给我多吃一口就扔下我跟男人跑了,真够狠心的,让我管这样的女人叫‘妈妈’,我可不乐意。”

多喜忧愁叹气,他第四次婚姻可谓荒唐,对这位妻子没多少感情,吃亏上当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内心早已不计较。仇视母亲的孩子心理是不健全的,他的胜利那么善良、温柔、积极、阳光,他不希望这个缺陷影响到他日后的生活。

“再狠心,也是你的亲妈呀。胜利,你觉得自己的命好不好?生活幸福吗?”

胜利连续点头:“我的命很好,一直过得幸福。”

他没有半秒钟的考虑,就像别人问他“太阳从哪边出来”,他立马能答出:“东方”。

多喜笑得很欣慰,小儿子容易知足,光这点就比他二哥三哥有福气。

他双手握住胜利的手,殷殷嘱咐:“老话说命由天定,有人生来为受罪,有人生来为还债,只有少部分人能真正享福。你觉得幸福,是因为命比其他人生得好,而给你这条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妈妈。她虽然没亲自抚养你,但把你领到这世上,让你感受了美好的生活,也算莫大的恩惠了。所以今后她如果回来找你,记住爸爸的话,一定得对她好。”

他的宽宏大量也让胜利感动,同样双手握紧他的手。

“爸爸您说得有道理,假如她回来认我,我会尽力对她好的,就怕她脸皮没那么厚。”

“你真能原谅她?愿意和她相认?”

“我不想,但只要是您的意思我都会照办,爸爸,您是我最亲的人,我只听您的话。”

他能报答父亲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再难的愿望也会努力去满足。

这时慧欣敲门进来,温和地问多喜:“老赛,你还好吧?”

多喜点点头:“慧欣,孩子们都进屋了吗?”

“他们在外面商量事儿,我都跟他们说通了,他们愿意搬回来。”

虽说还没取得赛亮等人的口头同意,但看他们的表情,慧欣很有把握。

胜利猜兄嫂们在讨论如何为父亲治病,急忙赶去参加。慧欣走到多喜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膀。

“老赛,你别有精神负担,亲人之间要坦诚相待,重大问题不能藏着掖着,你早该跟他们说明情况,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多喜惭愧不已,好心怎么就办出了坏事呢,他千不想万不想还是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慧欣却认为这不完全是坏事。

“这样也好,没有这一闹,很多矛盾暴露不出来,这下好啦,他们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了,接下来会设法解决的。你也别固执了,往后都听孩子们安排吧,他们都是有主见的大人了,有些方面比你我更专业。”

多喜没理由不听劝了,以后怎么能让子女省心就怎么过吧,否则他就不止是麻烦,还是累赘了。

慧欣进屋后四家人紧急磋商父亲的治疗方案,景怡是医生,自然被推到了最前沿,秀明张口就问他:“老金,我爸这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景怡选择说实话:“胰腺癌的死亡率很高,病发后五年生存率很低,又缺乏系统的治疗方案,一旦得了就很可能有不好的后果。”

他经手过好些个胰腺癌病人,如今手里就有一个,这癌症发病率不高,但基本弹无虚发,都奔着收命去的。好比乘飞机,失事概率极小,一出事就生机渺茫。

贵和接着问:“做手术呢?”

“胰腺癌手术难度很大,看爸的CT报告,肿瘤位置紧挨大血管,癌细胞也已向胃壁转移,可能无法施行根治性手术,只能通过放射和化疗控制肿瘤生长,效果…… 恐怕也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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