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多喜一家人(86)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你别说了,就算医学技术到了那个水平,谁给她出钱做那些手术?我们是不会再在她身上花一分钱了,以前花的钱也只当打了水漂。”

男人只差没把“赔钱货”挂嘴边了,晏菲无言以对,姚母对丈夫起了怨气,但并非心疼女儿。

“都怨你当初太老实,说自己是公职人员不能超生,要是学晏菲他们家铁了心把儿子生下来,哪儿还会有这种事?就是再生一个女儿,也多条退路啊。现在你那差事早丢了,跟前只剩这个败家子,我们以后可怎么办。”

姚父反应嘎嘣脆:“就照那天我跟你说的办,你不是还能怀上吗?咱们现在再生一个。”

晏菲大惊:“叔叔,您和阿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再要孩子?”

姚父今年五十二,姚母四十九,两口子年龄加起来过百,这时要孩子图什么呢?

还是那两个盼头——光宗耀祖、传宗接代。

“我们还有生育能力,自然的怀不上就去做试管婴儿,你不是说这家医院要赔我们十五万吗?这笔钱够做试管婴儿了吧。”

姚父连预算都做好了,可见不是一时冲动。

晏菲更吃惊:“可那是医院给姚佳的赔偿金呀。”

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像残次商品,竞争能力大打折扣,得在其他方面大力提升档次,以后才可能过得不那么狼狈。她以为姚父姚母至少会让女儿自由支配这笔赔偿金,作为提升自我的资本,不说全部,起码该有一半,怎料他们压根没考虑过姚佳的将来。

姚父腰板很直:“她把我们家的征地款拿去讨好外面的野男人了,难道不该还给我们?”

“那笔钱我会帮你们追回来。”

“追回来也是我们的。你也不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这个女儿我们不打算认了,我们供养她二十二年,花了很多钱,她应该报答我们,十五万说起来还算少的。”

“就算你们想再要孩子,能不能先过一段时间,等姚佳情绪好点再……”

晏菲一再让步,最后只恳求他们对姚佳施舍一点同情,这卑微的愿望也被姚母利索地掐灭了。

“我都快五十了,不抓紧时间还生得了吗?她干坏事时也没想过我们啊?凭什么还要我们为她着想?”

“姚佳也不想这样啊,她是被人骗了。”

“那是她的事,谁让她这么蠢,我和她妈规规矩矩一辈子,真没想出会生出这么愚蠢下贱的女儿。”

“就是啊,我们也没干缺德事啊,为什么要被这丫头连累。当初算命的说她八败命,专克父母,如今看来还真是说对了。”

亲情有时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儿女等于弃子,父母还有权痛惜自己多年的惨淡经营。

没错,如果亲子之间是一场交易,你们的做法合情合理,但所谓交易,前提是你情我愿,孩子不是自愿出生的,假如提前知道一出生就得背负沉重的债务,要在这丛林般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苦苦挣扎,我们不会愿意生而为人!

晏菲的心咆哮着,血浪撞击血管壁,疯涌着冲上脸颊,似要从每一个毛孔里喷出血柱。

然而自幼层叠的苦难、压迫、不平赋予她强大的自制力,即便在惊涛骇浪中也能掌稳舵盘。

她冷静地与姚母评理:“阿姨,您这样说对姚佳很不公平,她从小到大都很努力,这点你们应该清楚。人生在世谁还不会遇上点挫折啊,她现在很痛苦,特别需要家人关心,您和叔叔这种态度只会让她更绝望。”

姚母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仍然毫不压抑自身真实感受:“她爱绝望就让她绝望好了,反正我们不会再认她了。麻烦你找医院领导快点把赔偿金给我们,我们还准备靠这笔钱生二胎呢。”

姚父更绝,已经精打细算地把精力转移到有价值的项目上。

“这家医院就有妇产科,现在就问问去。”

他拉着姚母下楼,晏菲的挽留好似浅草留不住疾驰的马蹄,不甘、屈辱、愤怒、惊骇如同绞盘车裂她的心脏,而把这种痛苦扩大十倍,才会是姚佳将要承受的。

别管这对无情的父母了,往后全力保护朋友吧。

她返回病房,姚佳正站在窗户前,特需病房虽然豪华,也和普通病房一样,窗户外安装了密实的铁栅栏,不为防盗,防的是轻生的病患。

这压抑的点缀使病房变成一个笼子,可是,窗外难道就完全自由吗?

有那么多激烈的竞争和严苛的规则等着她们,找不到停靠的枝丫,也没有那么好的命格去住金丝笼,只能像无脚鸟不停地飞,拼命寻找童话中的温暖国度。

姚佳原本就瘦,大病一场更像熬干了的排骨,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和挂在衣架子上是同一效果。望着比书签还单薄的朋友,晏菲忽然泪意沛然,姚佳宛若一面放大镜,把她内心的负能量放大了。

世界很精彩,有多少是属于她们呢?她们不缺青春,不缺美貌,不缺理想,不缺毅力,可是梦想成真这个词就像虚无缥缈的预言,那种困顿中,年轻痴情的高富帅从天而降,一夜之间点石成金的奇遇更是娱乐大众的笑话。

女人是水,有的盛在金杯里,芳香四溢,有的装在饭盒里,满身烟火气,穷苦卑贱的女人只能活在阴沟里,时刻忍受生活的恶臭。

她几乎要放任自己的悲伤了,姚佳缓缓转身,她的眼珠立刻像吸盘将盈眶的泪水全部吸回去,微笑着走近。

“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姚佳也笑了,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寡淡,答非所问道:“菲菲,我真对不起你啊,你当初那样劝我,叫我别相信王列熙,我却鬼迷心窍,非但不听你的,还反过来和你吵架。你那会儿骂我都骂得对,我有这种下场全是自找的。”

她这些日子虽有悔意,但未在口头表露,晏菲原想就这样尽在不言中也好,此刻真真切切听了也只是徒增感伤。

“我那都是气话,你别想了,好好养身体,你的工作不是还在吗?小学老师很吃香,你好好干还是很有前途的。”

“只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随时可能下岗。”

“想办法转正就行了啊。”

“怎么转正?我们这种外地来的乡下人,没关系没门路,别人会把几十万都买不到的铁饭碗白白送给你?除非去陪我们那个猪八戒校长睡觉。我当初就是不想陪那猪八戒睡才找了王列熙,以为他能帮我,结果——早知道他是骗子,我还不如答应猪八戒呢。”

晏菲不胜惊讶:“你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才和王列熙好上的吗?”

她还记得姚佳当时激情澎湃的爱情宣言,什么“真正的爱情像美丽的花朵,开放的地面越贫瘠,看起来就越悦目”、什么“我爱才华不爱财富,要学卓文君崔莺莺,找个超凡脱俗的男人做老公”。她还以为她被言情小说毒害太深,错把生活当戏剧,剑拔弩张地跟她辩论,却原来都是误会么?

姚佳脸上浮着一层惨淡的薄红,恰似走下舞台后残妆犹存的演员,自嘲道:

“是啊,是为了爱情,可我当时也没有把握,想给自己鼓劲才把爱情说得那么纯真伟大,其实我没那么单纯,我的爱情里也有功利成分,想找个有本地户口,有车有房的男人,好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

晏菲轻笑:“这想法又不丢人,我也一直这么想,而且不怕别人说我势利,可你真不该看上王列熙啊,他有老婆,还是个吃软饭的职业渣男,骗过多少女人?那不是块敲门砖,就是颗手、雷,沾上不死也得缺胳膊断腿。”

她觉得婚姻是她们这类人手里一幅烂牌里唯一的好牌,必须慎思明辨才能对命运出奇制胜,至于爱情这件奢侈品,她们负担不起。

姚佳羞惭地望着她:“所以我才佩服你,你想用婚姻做垫脚石,但行事光明正大,脚踏实地。我这种表面清高,实际上违背道德,抱侥幸心理走捷径的才是虚伪小人,你骂我绿茶婊真是骂对了。”

上一篇:他敢撩教练[电竞] 下一篇: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