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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85)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金发大妈为强调自己是个高等生物,故意使用了特别不屑的口吻,姚母听得捶胸哀号,晏菲碍着护士的身份不能骂人,后槽牙快咬碎了,忽见姚佳爬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向那大放厥词的女人投掷。

“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温和内向,鲜少动怒,只因压力爆表才会化身咬人的兔子。黄发大妈岂是善哉,虽未伤到半点皮毛,也不肯在众人跟前折损威风,当即大骂:“是你妈找我搭腔我才说的,你以为谁想说你哦,小姑娘家家的不学好,专坑父母,你要是我女儿我早跟你断绝关系了。”

骂人不算,还号召病友齐来围观,良善之辈拒不表态,那些与她臭味相投的则趁机落井下石。

“你们这女儿是不像话,败家就是算了,还不自爱,把自己搞成半残废,我看这辈子没希望了。”

“没有子宫的女人还算女人吗?谁会要不下蛋的母鸡哦,你们还是趁早想办法再要一个孩子吧,不然全家跟着一块儿完蛋。”

“做错事还有脸凶,没家教。”

几个老女人尖酸刻薄的扇阴风点鬼火,姚佳根本不是对手。

晏菲尽力克制情绪,劝道:“各位都有病在身,为健康着想,请别在这里吵架,这位阿姨,您本身有脂肪肝,怒气伤肝,当心病情恶化。”

金发大妈听出她话里有话,脸上横肉一抖:“护士小姐,是她先动手打人的好伐,刚才那个水杯要是砸在我头上,我现在已经送去抢救了。要是在外面,我肯定打110报警的,现在是文明社会,人人讲礼仪,她这个样子太破坏我们申州的市容市貌,放在国外,人家老外早把她驱逐出境了,大家说是不是?”

她的好拍档,另一个干巴巴的申州女人前来助威:“是嘞,我们申州人的确太好欺负了,一般遇到这种情形都是本地人吃亏,这些外地人就是欠教养,动不动撒野。要说还是毛、主、席在时好,那会儿农民老老实实在家种地,不许进城捣乱的嘞。”

这些话已上升到恶毒的人身攻击,晏菲无法忍受,正待发飙,姚佳抢先还嘴:“你们本地人有那么高贵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地域歧视,以为自己是市长太太?有本事让你老公把所有外地人都赶出去啊!”

她吵架技术低端,非但杀不灭对方气焰,反而加剧战火,姚母胆小怕事,被两三挺机关枪似的利嘴围剿,吓得心慌撩乱,突然狠狠抽了女儿一耳光,痛叱:“臭不要脸的贱货,还敢骂人,要作死自己作去,别连累你妈!”

病房内顿时鸦雀无闻,晏菲惊讶地望着这对母女,感觉四周的空气灌满沥青,带来黑暗的窒息感。

姚佳长发遮面,视野里只出现母亲顿在半空剧烈颤抖的右手,这只手曾为她缝补鞋袜、浆洗衣裤、做饭洒扫、叠被铺床,无数次轻柔摩挲她的头顶拍抚她的背心,如今却毫不容情抽打她的脸,就像一只疯狂的马蜂,以同归于尽的姿态蛰下去,火辣辣的,疼到钻心,而她的心早已碎了。

景怡恰好走进病房,误打误撞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劝阻。

“这位阿姨,这里是病房,请您安静点。病人身体还没恢复,您不能对她动粗。”

“大夫,我是她亲妈,她要是没犯错我能打她吗?实在是她捅了天大的篓子,我和她爸都快被气死了。”

姚母犹如追讨无门的债主,每个字都滴着苦涩的胆汁。景怡知道孩子犯下大错后父母表现得竭嘶底里也是人之常情,和声安慰:“任何事都会有办法解决的,可光生气没有用,要不您先出去坐会儿。”

他哄着姚母走出病房,走廊上多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男人鼻子微带驼峰,双眼细长,似快刀在面皮上切出的两道缝,鼻梁上有颗黑痣,景怡通过这些与姚佳外貌吻合的特征推断这是姚父,被他身上的阴郁气场辐射,感觉隆冬似乎提前到来了。

“二位放心,姚佳的康复情况不错,这几天就能出院了。”

他以为父母最担忧的无过于孩子的健康,想用这个好消息安定他们的情绪。夫妇俩诺诺道谢,却不由衷,如同刚上蒸笼的馒头,只热了表皮,心还是冷的。

晏菲也走出来,请景怡到一旁说话。

“金大夫能帮帮忙吗?给姚佳换个病房,那几个阿姨嘴太坏了,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姚佳刚才都跟她们吵起来了,我怕她情绪激动会闹出什么事来。”

景怡也认为姚佳母女在病房里闹出那样的丑态,的确不便呆下去,随后就前往普外的护士站,和护士长协调换房的事。

护士长听后调侃:“金大夫,您又来助人为乐啊,最近病房可紧张了,哪儿调得动啊。”

景怡问:“特需病房还有床位吗?”

“有是有,可上面没点头我敢动吗?”

“您先给她换,我去向院长汇报。”

院长和金家是世交,一直想关照景怡,景怡不愿让人知晓身世背景,一般不会麻烦他。人在一件事上投入越多越重视,他为姚佳动手术、帮她找律师,不经意地耗费了许多精力,帮忙帮到底的想法愈发牢固,不惜破例动用院长的人情。

护士长不知他与院长有私交,提醒道:“这病人的治疗费都是院里出,您就不怕人家说您拿着公家的钱往自己脸上贴金?”

景怡笑道:“您看我脸皮有那么厚吗?我是去跟院长说,这多出来的床位费我替她付。”

这么一来又挑动护士长的疑心:“那病人是您什么人啊?您这么关照她?”

“朋友的朋友。人家求我帮忙照应,我能不答应吗?”

“这朋友交情可不一般啊,行,既然您发话了我就先给您办着,待会儿给她调到十楼特需病房去。”

上午姚佳调换了病房,特需病房是酒店式包间,舒适、安静,晏菲希望她能在这最后两天的住院期内好好休养,她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心理却处在病危状态。

早在一星期前她就向姚佳父母通报了她做手术的事,对方在一顿轰天裂地的大骂后却迟迟未至,期间只打过几次电话对姚佳进行审问,也没怎么关注她的病情。

从老家到申州不过半天车程,姚佳父母的迟到渐渐在晏菲心头笼起疑云,姚佳想必亦然。当惶恐的潮水退去,一些耐人寻味的礁石就露了出来,这种敏感一般在她们这种出生农村多子女家庭的女孩子身上体现得尤为强烈,假如有这样一道题目摆在她们眼前——父母都是无条件爱孩子的吗?

她们会不假思索选择否定。

为包揽家务的母亲减少负担、早早赚钱贴补家用、出嫁时向婆家索取彩礼为家里的兄弟娶媳妇、包干父母的养老解放兄弟的家小……她们大多是为这些任务降生的。

姚佳虽是独生女,比非独的女孩子少了几样职能,也因此担负更重要的使命,既是父母光宗耀祖的希望,又是他们传宗接代的指望。如果这两样盼头都落空,她会面临什么待遇呢?

出于自暴自弃的想法,姚佳在新病房里向父母坦白了被渣男骗财一事,这次换姚父上场抡拳头,大骂她是“没人要的婊、子”。

晏菲赶来,目睹姚父姚母的态度,她心里已有了数,急于帮这对夫妇挽回信心,将他们请到走廊上,出示法院的判决书,并说自己有九成把握能追回被骗款项。

“叔叔阿姨你们别急,那钱我一定帮你们要回来,姚佳目前还没康复,您二老先别责备她,好吗?”

“出了这种事我们早对她死心了,这丫头没出息啊,就是个败家子,我和她妈前半生的心血都白费了。”

姚父怒意不减,眉心竖起几道深深的悬针纹,晏菲一个外人看了也扎心,耐心劝说:“叔叔您别这么说,现在医学不断进步,子宫也能移植,姚佳还是有希望做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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