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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擅战(34)

霍青别在书房里等她。

江月心进了书房,就闻见一股子极淡的檀香。霍青别坐在桌案后,穿了白日那件半旧的青衫,卷了袖口,提着茶壶给自己满茶。他是个文人,桌案上堆了些画轴书卷之物,虽案上满满当当,却一点都不乱,正如他这个人似的。

江月心瞧着他的模样,有一瞬,觉得阿延和他的气质甚是相似,只不过霍青别更沉稳一些,像是块被彻底打磨得无锋无芒的石子儿,怎样的刺都不能叫他撕去那平和的笑面。

“小郎将且坐吧。”当朝右相搁了茶壶,抬手,将茶杯递给她,问道,“小郎将可知道,来京城是做什么的?”

江月心内心是想说“找阿延”,但她也知话不可这么说,口头上,只能老实道:“承蒙宫中厚爱,月心被选入了后|庭……”

霍青别浅浅地笑了下,道:“小郎将定然是很不解的,陛下为何偏偏要了您。”

江月心连连点头,满面惑色。

“陛下年少,又是自叔父手中接过玉玺。”霍青别托着一只薄瓷茶盏,慢悠悠踏至月光下,语气微微一顿,“朝中有二心者,多不可数。”

江月心微微吸了口气。

这等秘辛,与自己说,不要紧么?

像是瞧出了她的不安,霍青别安慰道:“小郎将是来日皇后,定然也是要知道这些的,你不必担忧,坐着听便是。”呷一口茶,他又继续道,“陛下方登位,叶家、吴家便都已选出了四五位千金,想要送入宫中。若是皇后在其中所出,那对陛下而言,可不是一件妙事。”

这些话,江月心竟然听懂了。

——若是皇后为叶家女或吴家女,那这二家的权势便会越发难以约束,今上的帝位也就越发地坐不稳了。

“因此,我与长兄便想出了个主意:皇后之选,不取华族女。”霍青别搁下空茶盏,终于踱回了座上,“而这其中,屡建军功的小郎将又是最能令人信服的,且也能使我霍家放心。更重要的是……”

霍青别微微一笑,道:“阿延喜欢你。”

听到这个“阿延”,江月心险些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想了半天,她才想到今上的名讳便是“李延棠”,这个“阿延”定然指的是今上了。

见她一副噎住的样子,霍青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连忙道:“见笑了,陛下少时归京,在我这头学过几年书画,我喊习惯了他小称,如今都不大改的过来。”

江月心不敢说话。

——直到现在,霍青别都敢喊陛下的小名,可见他在陛下面前是如何地受宠了。acdj

“所以,这个皇后,只能由小郎将来当。”霍青别道,“小郎将可明白我说的话?”

“……明、明白了。”江月心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陡然变重了,“谢过霍大人指点。”

“不必如此见外,随着淑君一道唤我‘九叔’便是。”霍青别道。

外头忽然响起了“通通通”的敲门声,霍辛在外头扣门,有礼地喊:“爹爹,我新画了幅画儿,拿来给爹爹看看!”

霍青别的笑容越发温和了:“进来吧。”

霍辛推了门,举着副画儿兴冲冲地跑进来。霍青别摸了摸霍辛的头,慢声道:“客人在这儿,还不快见过小郎将?”

霍辛白日想要在客人面前念诗讨个欢喜,却平白被爹爹喊了句“先回去吧”,现在心底正委委屈屈的。瞧见江月心,霍辛眼底便有些难受,扭捏着行了礼:“见过小郎将。”

“哎,有礼了。”江月心打招呼。

霍辛画了只昂首抬头的大公鸡,红通通的。霍青别看了,便赞道:“倒是挺像模像样的,比前几日大有进益了。”

江月心也跟着夸:“小少爷真是个天赋十足的人,瞧这画的,可比我好看多了。”

霍辛一高兴,小孩子脾性作怪,就想在江月心在自己面前展示满肚子文墨,当即道:“我不仅会画画,还会念诗!”顿了顿,他又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

“阿辛。”霍青别有些无奈,揉了揉额头,道,“罢了,你先回去吧。这诗,不是你当念的。”

霍辛收了声,委屈巴巴地出去了。

见霍辛眼眶红红,江月心还有些不忍,连忙道:“这也不是小少爷的错处,他年纪轻,不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

霍青别笑道:“小郎将不必担忧,我不会为着这点儿小事犯火。”顿了顿,他慢条斯理地又替自己倒了茶,淡笑道,“从前妙觉寺的缘光大师对我说,我最好少发些脾气,做个和气人。所以没点儿天翻地覆的大事,我都是不会计较的。”

江月心也觉着霍青别看着就是个和气人,温嬷嬷也是。

两人的话说完了,江月心便退出了书房。在走出书房的一瞬,她忽然想到:自己虽觉得阿延与霍青别有些像,但这两人到底是有区别的。若是阿延的话,应当还是有些脾气的吧。

想到阿延,便想到当年他所赠的骰子,还有奔赴鹤望原之夜的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再想起陛下的小名、立后之命、信上的骰子……种种巧合串在一块儿,令她有了个不妙的猜想。

——莫非,阿延就是当今陛下?

她甩甩脑子,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怎么可能呢?

那定然是绝无可能的。

她在庭院中反复踱步,仔细思量着李延棠与王延的关系。可思来想去,终究因线索过少而无法得到头绪,只余下满脑袋的疑问。

她拍拍头,到了井边,对着井深处喊道:“阿延——你这个——大傻子——生死骗我,行踪骗我,连名字都骗我!若是神明有灵,就让你今晚上睡不好觉,从床上滚下去打两个转儿!”

***

次日,当朝陛下不早朝。

听闻宫内的大太监说,是陛下昨夜没睡好,不知怎的着了凉,今晨打了两个喷嚏。没什么大毛病,却惊动了太医院。

至于到底是怎么着的凉……

谁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九叔=佛性老干部。

第27章 陛下(一)

江月心的心底一旦有了某个念头, 她就绝不会将其打消掉。

一整晚,她都在暗暗思索着此延与彼延的关系,心里拿不定主意。既希望那位娶她的天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又担忧自己太过莽撞,猜错了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自己将全心都托在了陛下身上,届时当真是猜错了人……

那可真是覆水难收。

她睁着眼,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待她终于要模模糊糊睡去时,眼前冷不防哧溜冒出个人影来, 黑魆魆的,吓的江月心险些尖叫起来。

“心心,是我!”那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原来是披头散发的褚蓉溜进来了。

“原来是姨姨。”江月心呼了口气,道, “怎么啦?”

崔公公与霍九爷说了,这位褚蓉乃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 江家人不舍得江月心孤身上京,才把褚蓉一道送来。因此,温嬷嬷等人对褚蓉都颇为礼遇。

初初见面时,温嬷嬷还感叹了句:“小郎将家的教养嬷嬷,可真是年轻呀!”

(褚蓉:……)

“我睡不着。”褚蓉把手肘支在床上, 双手托腮,“你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睡觉呗。”江月心答,“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鹤望原上可没什么好玩的。”

“也对。”褚蓉忽然有些气鼓鼓的, “他除了睡觉还会做什么!也定然是不会挂念我的。”

“?”江月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姨姨你不是说,瞧不上我哥,要另外找人嫁了?我还以为你讨厌他讨厌得紧。”

褚蓉险些笑起来。“你这脑袋,和你哥也没差多少了。”她伸手敲了敲江月心的脑壳,道,“我只不过是气气他,让他知道自个儿错了。若是他诚心与我认错,我还是要乖乖回去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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