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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擅战(48)

江月心这番话,令李延棠哭笑不得。

“小郎将,你就当朕有私心吧。”他将书籍搁置于一边,起了身,慢慢步近了江月心,低声道,“朕不想放你走。……虽有这些麻烦事在,但朕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明明是句普通的话,却叫江月心小小地惊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耳根后头有点烫,像是褚蓉亲手描的那个小月亮开始发热了。

她不知道,她的面颊已泛起了一片惑人的绯红色,像是个刚成熟的荔枝,又像是喝醉了酒在闹事。从来英气的面孔,便因这份难得的羞涩而添了一分妩媚。

“行、行吧……”她结结巴巴地应答,“那你得管我吃穿,至少要让我吃到饱。不破关没什么好吃的,偶尔还会饿到我。对了,房子也不能漏雨,更不能让我帮着喂栏里的鸡……”

李延棠无声地笑起来。

他撩起小郎将耳旁一缕发丝,微微凑近了面庞。他的眼睫很长,眼眸是剔透如墨玉的乌黑,仿佛蕴糅着被雨雪洗净的山河人间;贪恋红尘、不断六根的人若多看了一眼,便会陷进去。

“思思……”

他微暖的呼吸扑过来,挠得她肌肤微痒。

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嬷嬷和几个内侍紧张的呼声:“启禀陛下!那刺客捉着了!要怎么处置?”

李延棠的身体僵住了。

他松开了江月心的发梢,侧过身去,声音压得沉沉。

“处死。”

***

次日一早,“昨夜有刺客”这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宫闱。所有人都暗自惧怕不已,私底下议论起了这胆大包天的刺客是哪个人派来的。

说来说去,淮南王李素的名字被提起的最多。但宫人们也只是偷偷摸摸地议论着,但凡有人靠近,便立刻作鸟兽散,谁也不敢多在人前漏出一句口风。

也许是因着刺客一事儿,叶太后接下来几天的脸色都分外差,也没空再磋磨江月心等人了,她们总算是偶尔能得着闲,偷着空歇一会儿。霍淑君早就叫苦连天,直言要回家去,天天盼着霍青别派人把她接回去。然而她盼天盼地,霍青别就是不来。

好不容易,过了小半个月,霍青别终于入宫了。

霍淑君逮着机会,就对霍青别疯狂撒娇,哭诉这宫里头如何如何不好。先说了一番叶太后的脸多么可怕,又说了一番嬷嬷的规矩多么严格,再是那吴令芳变着法子给人下绊子,真是烦人的很。

霍青别听了,面色就变了。

他远望一眼,见江月心坐在树枝上头,忙里偷闲地乘着凉,他便踱到了那棵合抱粗的大树下。

“小郎将。”霍青别仰起头,瞧着她。

江月心嘴里叼着跟草杆,哼唧着不成样的调子,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帅小伙模样。嬷嬷们半个月的教训,对她似乎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是霍大人啊!”江月心显得很惊喜,“来瞧大小姐?”

“是九叔。”霍青别微蹙眉,纠正她。

“好好好,九叔。”江月心一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霍青别面色平和地瞧着她,心底却有些犹豫。半晌后,他问道:“小郎将在京中待的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江月心答。

“……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霍青别摇摇头,望向不远处的一池残荷,“你本该驰骋疆场、守家卫国,却要被束缚于宫中,与那些京中长大的女儿家一般见识。多少……有些可惜了。”

话语间,是止不住的叹息之意。

江月心怔了一下。

许久后,她笑起来,微微露出白色贝齿,笑容很是烂漫:“九叔,话不是这样说。其实呢,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当驰骋疆场的女将军。”

顿了顿,她认真道:“我希望,天恭与大燕这辈子都不要再打仗了。……我巴不得,我一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都能躺在树上悠闲地吹笛子。”

第39章 西宫小住(四)

“我巴不得, 我一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都能躺在树上悠闲地吹笛子。”

这句话说得甚是洒脱,让霍青别一时无言。好半晌,他才道:“是我多虑了。你活得开心自在便好,九叔本就不该插手多言。”

那头的霍淑君又委委屈屈地蹭了回来,道:“九叔,我想回家呀……这宫里头的嬷嬷真是凶得吓人,不准我做这、不准我做那,那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霍青别微微摇头, 道:“君儿,你要回家也行,但你得从九叔给你的男儿画卷里挑出一副心仪的来, 九叔方才会答应这件事。”

——挑选心仪的男儿画卷,那自然就是要谈婚论嫁了。

霍青别可是应了自己大嫂, 会帮忙在京城替侄女儿物色个如意夫君。

霍淑君立刻噤声,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顿一顿, 她小声嚷道:“我不嫁人!我这辈子都不嫁人!”

这头的霍淑君闹得正欢,那边清凉宫的小六子就来请江月心,说是陛下请她去清凉宫一趟。陛下要见未来的皇后,谁也不能多说一句,几位嬷嬷便老老实实地放了行。

江月心“哎”了一声, 就跟着小六子去了。

日头炎炎,吹来的风也带着热意。江月心用手掌在额顶打了个凉棚,微眯眼睛, 脚步不自觉地便往那些假山旁、大树下等阴凉地靠。快步经过某块山石时,听得山石后传来了叶婉宜的声音:“我娘说过,旧的东西不经用了,就得扔掉。你要我改,一时之间,我如何改?”

似乎是在说着女儿家的闲话。

江月心听不明白这话里有什么机锋,便小小地“唔”了一声,直接路过了。

到了清凉宫,便见得李延棠命人备好了夏日瓜果并冰镇梅汤等物,还有两个掌扇的宫女在里头等着。瞧见月心来了,李延棠笑笑,道:“朕知你在太后那头累得很,便把小郎将喊过来,你好趁机休息一番。在这清凉宫里,太后再有怨言,也管不着你。”

江月心颇为感动。

“阿延,你比我家周大嫂子还贴心呐!”她发自真心地赞叹道。

李延棠:……

周……大嫂子……?

江月心一捋袖子,不客气地将冰镇梅子汤端起来咕嘟解暑。喝了几口,她含含糊糊道:“不如,我就叫你李大嫂子吧?”

某位李大嫂子:……

她喝罢,很舒爽地在圈椅上头坐下来,舒展舒展筋骨、伸伸懒腰,一副惬意的样子。侍女给她打扇的打扇、捏肩的捏肩,令她好不惬意。

江月心眯着眼,似只睡懒了的猫儿似的,在心里说着些窝囊话:难怪吴令芳和叶婉宜争着要当皇后,做这人上人的滋味实在是妙极。

李延棠见她眯起了眼,一副要打盹的样子,便走近了她背后,顶了侍女的位置。捏肩的侍女微微惊诧,方要出声,李延棠便比了个“嘘”的手势,要她噤声。

旋即,李延棠修长的手指便落到了江月心的肩上,替她揉起肩来。

江月心只觉得肩上这双手,轻重缓急都拿捏得恰好,令人舒畅无比,简直比冬日的棉袄还要贴心。她哈了口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位姐姐的手艺,和我在不破关的那位跟班有的一拼。他也捏的一手好肩,令人念念难忘……”

说罢,她微微睁开了眼。外头的日光落进来了些,将背后那“姐姐”的身影投在了地上。这影子肩宽手长,发型也是男子模样,怎么看都是个标标准准的男人。江月心一惊,连忙扭过头去,见是李延棠在给自己捏肩,结结巴巴道:“阿延!你!你怎么突然就……”

“朕说了,要给小郎将捏一辈子的肩。”他却笑得温柔,“你只管休息便是。”

他的话似有什么魔力,真叫江月心安下心来,稳稳当当地享受着天子的服侍。

清凉宫里渐渐安静,唯有绢扇轻曳时的微微风声,尚且带来夏日的躁动。江月心半睁眼,便瞄到宫女葱绿色细罗布的裙摆儿,似一截被裁下的绿荫似的,叫人的心情无端就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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